李淨感到手心一陣冰涼,她對上柳硯的眸光,沒過多久冰透的暖玉因手心的燥熱熨燙起來。
此刻,李淨似乎明白,書院裡的人為何都喜歡他了。
“多謝……”她輕聲說道,心頭空缺的地方蓦然被填滿,像是失而複得。
柳硯淺笑着沒說話,他站在李淨身邊,像她一樣擡頭望月,思緒萬千,飄飄忽忽。晚風吹散了些酒意,二人就這般沉默的站着,誰也沒有開口。
過了半晌,他聽到李淨因飲酒後有些深沉的聲音:“你想回上京嗎?”
柳硯不明所以,反問道:“大人你呢?”
“想。”李淨沒有一絲猶豫,斬釘截鐵回答道。
當然想,做夢都想。
不然她為何拼命地往上爬。
“我也會重返上京。”聽道李淨回答後,柳硯也說得坦蕩,眸光尤為堅定,語氣平常得似乎他是遊曆在外,不日便能回去的旅人 。
李淨知道他志不在此,不會在這小片天地蹉跎一生,卻還是意想不到他這般勢在必得。
月光如水,樓影錯雜,她與柳硯此時站在一起,倒是像極了叙舊續盡前塵往事的故友,抑或者難兄難弟。
縱使之前他們并無交集。
李淨覺得稀奇,輕掃柳硯一眼,抱着手有些好笑道:“說來有緣,這裡也隻有你我二人知曉彼此的過往破事。”
天地亦有渺小之時,讓猶如蜉蝣般的他們在一個地方相遇,境遇何其相似。不等李淨暗自心中感慨,便聽到柳硯說道:“大人忘了,屬下的塵事,怕是衙署上下人盡皆知。”
李淨聽罷,沒有立即接茬,反而思量一番後,才斟酌回答道:“那我也算見證過你風光霁月的曾經,畢竟在我眼裡,你還是那位可遠觀非亵玩的柳家公子。”
或許是高興,李淨後半句略帶些揶揄調侃,她說得輕快,絲毫不讓人反感。
不知何時二人的尴尬隔閡漸漸消散,坐在一起,若是日久天長,亦或許真能成為一對無話不談的好友。
盡管感受到了絲毫微妙變化,柳硯依舊自嘲笑道:“大人說笑,弑母殺妹非當兒戲,我這樣的人,不敢亵渎君子蓮荷。”
靜夜沉寂,聽不見任何旅人的心聲。
“這是他們說的,還是你親口承認?”半晌,李淨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柳硯不明所以,擡眸蓦然撞進李淨若秋水般澄澈的眼簾。
面前的少年一臉不以為然,又似是鄭重,開口道:“捕風捉影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柳硯手指微頓,他極好的掩飾起來,而後又聽到李淨清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留存着淺淺酒氣。
“世上亦真亦假之事多了,了解一人全靠風言風語,不覺得未免有些荒謬?”
聽此言,柳硯忽然回憶起從前在書院時,李淨名聲一向不好,那些公子哥很是瞧不起他,仗着他在上京無依無靠,肆無忌憚捉弄他。
柳硯未與他深交,卻是知曉李淨的一些不堪入耳的傳聞,書院裡的人大多同他一樣與李淨并無來往,卻比他更清楚那些事。
傳言愈來愈盛,卻在有一天戛然而止,李淨忽然與餘慎走在了一起,二人成了莫逆之交,書院裡的所有人都認為餘慎瘋了,他父尊為禮部尚書,巴結他的子弟數不勝數,他何必自取其辱。
旁人不懂,柳硯如今像是隐約能感受到。
他們二人何其的相似,本值年少,無盡的正直善良,如何都揮霍不盡。
“所以,當年之事也未必真。”柳硯忽然開口。
“什麼?”風大了起來,柳硯的聲音若有若無,盡管如此,還是被李淨收入耳中。
兩人都沒有說話,共賞這一夜月色。
吹了一會兒涼風,李淨忽然站起來,對身邊的柳硯說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柳硯點點頭,随她一起走近香軒子。
下一瞬,屋内滿身是血的差役倉皇逃出來,沖李淨這邊極力吼道:“有……有刺客!”
倏然,一團黑影以千軍萬馬奔騰之勢朝李淨這邊沖來。
李淨轉頭就跑,還未來得及,手臂忽然一陣刺痛,血花花被劃了一刀。
她狼狽回頭,看不清來人面孔,那人電火石光間持劍飛馳而來,見勢李淨立即極力朝一個方向跑去。
“李通判,你跑不掉了。”
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