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徹底合上,那些人手裡握着先前分發下來的兵器,穿着護城軍的戎裝,紛紛相互倚靠着,滿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李淨掙開柳硯的手,急不可耐地往城牆上奔去,城門外的箭還未停,但她此刻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隻是一個勁兒的爬上城牆。
柳硯将她一手拽過來,她掙紮得厲害,一隻手控制不住,柳硯加大力度将李淨兩隻手都牢牢捁住。
“你放開我!”李淨死死瞪着他,眼睛通紅,執拗地往後扯,想要逃離柳硯的桎梏,她動作猛烈,很快手腕起了圈紅印。
柳硯盡收眼底,卻也不敢松手,此時放她上去,無疑是去送死,李淨情緒已完全失控,他喝道:“你想死嗎?你還回不回上京了!”
一旁,跪坐在地抽泣的小六愣在那裡,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發狂固執的李淨,窦大人若是死了,她應當是最難過的那個吧。
“大人……”小六忍不住哭出來,“您若出事,幽州城怎麼辦?”
見李淨不再掙紮,柳硯送開了她,他看着面前淚痕遍布的人,冷聲道:“你若想死,大可上去。”
李淨呆愣在原地,身影單薄,垂眸不語,淚珠一滴又一滴落下,打濕了地上的沙塵,整個人像隻破碎的瓷瓶。
那群人見此,有些不忍心,其中有人語重心長勸慰着她:“李大人,窦知州以他一命換全城百姓,也算是功德一件,将來載入青史,這是求不來的福氣,您何不看開些。”
柳硯聽此話,目光冷冷橫去。
那人見自己被人瞪了一眼,心中不免一顫,忙移開視線回避着。
柳硯收回眸光,看着眼前的人,女子少年打扮,官袍在她身上略顯寬大,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眉間倒是隐隐泛着冷冽,她本就容貌秀氣,此時冷下臉來,令人見了也要避讓三分。
接着,他聽到李淨又輕又緩的聲音:“那你去死。”
那人不禁一愣。
“隻要你死,他們便能活。”李淨指着其他人,面無表情道,“倘若你不死,我便讓護城軍殺光他們。”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不光城内,城外似乎亦沒了動靜,李淨似乎反應過來,二話不說轉身朝城牆上跑去。
柳硯沒有阻攔,而是跟着她一同上了城牆。
城牆上駐守的護城軍頂着鐵盾,半跪在地,似乎快要精疲力盡,箭雨此時已經停了,他們背靠在牆上休息,姿勢仍然是防禦狀态,而那些姿勢全然松懈的,皆已死去。
李淨落下淚來,她撲到城牆邊上,往下尋找窦唯一的蹤影。
“中原人自私懦弱,我今日算是親眼見識到,你躲了那麼久才出來,正好,他死了,幽州城現在由你說了算,現在該我們倆的決鬥了。”赫達爾茲開口,對李淨說道。
李淨充耳不聞。
不過城門五步之距,那跪躺着個人,文官打扮,身子骨單薄,不似護城軍身強體壯,他的身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箭矢,衣袍被鮮血浸染,血與沙土混雜在一起,狼狽至極。
李淨淚水再也止不住,死死捂住嘴壓抑着抽噎聲。淚水順着從指縫不間斷流出。
隻差五步。
若是肯等等他,他步子向來邁得大,一定能進來。
赫達爾茲嗤笑一聲,看了眼左胸口的箭傷,血淋淋一片,疼得他隻冒冷汗,他撤了大軍,準備明日再來。
不過個箭雨,幽州城護城軍便傷亡了不少,拿下這座城池指日可待。
蠻軍漸漸撤退,消失在城門外。
李淨見狀,立馬奔下樓,她的速度飛快,柳硯緊緊跟在她身後。
“把城門給我打開!”她喝道。那群人卻不肯讓,圍在城門前阻攔着李淨。
柳硯接着說道:“蠻軍已經撤退。”
“不行!若這是蠻軍的陰謀,誰又料得到?”
柳硯語氣漸冷:“赫達爾茲受了重傷,他向來惜命,無知之徒,你當我那一箭是擺設?”
李淨不語,令護城軍上前将鬧事的人拿下,強制打開了城門。城門開,門前觸目的血腥頓時令城中所有人唏噓,血流百裡,伏屍遍地,而最近的屍體,姿勢像是跪拜着幽州城,死狀慘烈。
“這是……窦……窦大人?”有人驚詫着。
李淨拂袖擦開眼淚,鼓起勇氣一步步走了過去,她跪下身看着窦唯一,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密密麻麻全是血洞,永不停歇地流淌着血,似乎要流盡直至幹涸。
她視線逐漸模糊,小心翼翼将他扶正,摟在懷裡,生怕弄疼了他,就這樣幾下,李淨的手上,衣衫上皆已是血迹斑斑。
柳硯站在李淨身後,看着她跪坐在地,半摟着窦唯一,她像是極力壓抑着,起初隻是無聲流着淚,在看到窦唯一身上的傷時,她終是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悲戚萬分。
過了許久,李淨不再落淚,她将窦唯一輕輕放下,站起身來,緩緩朝城中走來,小六見狀,立馬派人将窦唯一的屍首擡回來。
李淨走至停在方才說話的那人面前,眸光淡漠,輕聲道:“現在該我們算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