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想支開我,但是被盯上的是我又不是他,他憑什麼代表我?
我的好奇心讓我把他扒拉開:
“你們要談什麼,當着我的面談。”
同桌有些惱地拎起我後領,把我往後捎了捎,語氣不容置疑:
“乖。”
“讓她留下吧,她也算是當事人。”
季野爸爸發話了。
同桌不動聲色地咬了下唇,嘴唇泛白。
我知道這是他緊張時候的小動作。
已經快三年沒見着了。
上一次還是初升高那會兒。
就在中考前幾天,我感染了甲流,為了不傳染給同學,是在家複習的。
他怕我落下進度,天天放學還來給我補課。
慚愧的是,我就是個豬腦子,又頂着高燒,腦漿都是沸騰的,壓根學不進去。
不往外倒就不錯了。
他一邊惱恨地罵我笨蛋,一邊給我劃重點,押題,叫我多少學點兒,不然以後出去别說是他教的我,他丢不起這個人。
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說,那以後出去就說是我家貓教的我,它背着我偷偷讀完高中課程了。
被他賞了一個腦瓜崩。
那幾天,我白天睡得昏天黑地,晚上撐着脖子上那個沉甸甸的裝飾物聽他講題,過得痛不欲生。
我對考上好高中沒什麼期望,倒是他,一頭熱地想把我揠苗助長到縣裡那所重點高中。
也不看看我平時什麼成績。
一開始他還戴着口罩,後來幹脆把口罩摘了,說講那麼多題又悶又熱,還常常被我氣到,再戴口罩得活活被憋死。
我腦子燒得昏昏沉沉的,聽他講題一半時間在夢遊,一半時間在看他開開合合的嘴唇。
一門心思地想,他聲音怎麼這麼好聽。
嘴唇形狀也好看。
要是不罵我就更好了。
他講了半天看我沒反應,又像是要昏睡過去的樣子,忽然歎了口氣,放柔了語氣,用試卷筒在我發頂上拍一拍:
“不想跟我一起去縣裡的高中嗎?”
我被他敲得清醒了一分,也不管他說的是什麼,随手端了旁邊的杯子殷勤遞給他,啞着腫脹的嗓子說:
“喝口水,消消氣。你嘴唇都起皮了。”
他氣笑了,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神色忽然古怪起來:
“這是你的水杯。”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他已經喝光了。
等把水杯放回去,他忽然用雙手捧住我的臉。
我還有些發燒,一臉懵地被他掌心托住臉頰,他說:
“胡靈靈,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想靠臨時抱佛腳,把你帶到重點高中的分數線?”
我抿唇不說話。
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擅長,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趕上平均水準的。
我的語文單科成績常年霸占年級第一,作文拿了很多青少年比賽的獎項,科幻主題的征文還登上過雜志。
除此之外的科目,都一塌糊塗。
我抱着試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他也不是沒見過。
如果科目是木闆,加起來圍成一個水桶,那我的科目水桶一定會呈現出豎中指的造型。
異軍突起的那個中指是語文。
同桌曾經嘗試過“拯救”我,我也曾經積極地頭懸梁、錐刺股,拿圓規紮自己大腿的時候,一點兒沒心軟。
率先心軟的是他。
後來我所有的圓規都被他磨鈍了,他說他對銳角過敏,暈針。
再後來,他就不逼我了,無傷大雅的小考試可以借我抄抄試卷,蒙混過關,省得給家裡老爺子氣出心髒病來。
重要考試他就直接把我放生,一點情面不講。
但是臨近中考,他又開始急了。
縣裡的高中已經有老師來找他約談,會提供獎學金給他。
但顯而易見,如果他選擇了去縣裡讀書,就必定會跟我這個吊車尾天各一方,千裡之外。
用他的話來說,不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還不知道我要背着他作多少妖。
此時此刻,他捧着我的臉,掌心比我的臉頰還要燙,有些用力,我的嘴唇都被他擠得噘了起來。
我都忘了他之前還說了什麼,隻覺得他的臉貼得很近。
眼睛幽暗得像是會吸光。
我艱難開口:
“你撒手,當心甲流傳染給你。”
他眼裡的光一點一點回轉,雙掌變托為捏,把我的腮肉惡狠狠地左右拉伸:
“你怎麼油鹽不進呢,祖宗?”
我被他扯得口水都差點流出來:
“我唔是祖宗……”
他用指腹擦去我唇邊口水,嫌棄地用紙巾擦了擦,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如釋重負地垮了肩膀: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