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最後一個上學的日子,早上一到教室,就看到同學們在蠢蠢欲動,早讀都不讀了,全在讨論寒假去哪裡玩,吃什麼,喝什麼,整個教室鬧哄哄的。
曹平祥可能是為了在寒假之前過來把自己借出去的錢和卡帶要回來,所以今天也早早出現在了我前桌,班上一個借了他錢的男生正在一口一個“爸爸哥哥”地請求他寬限幾天,寒假之後再還錢。
曹平祥平時看着胖墩墩的,整天樂呵呵笑嘻嘻,萬事不挂心,但遇到錢的事兒,賬算得比誰都清楚:
“我的利率是2%,已經是友情價了,你延期還我的話,還要加上拖欠的利息,簽字吧。”
說着推過去一張手寫的欠條,上頭寫明了欠款數和應還利息。
不愧是家裡做生意的,腦袋就是好使。
那男生歎了口氣,還是認命地簽了:
“寒假我姨媽讓我去給她看店,肯定能還上,你怎麼不信我,還要立字據的?”
“親兄弟明算賬,就算你叫我爸爸也不能例外。”曹平祥打了一棒子又給了個甜棗,遞給男生一瓶可樂,“拿去吧,寒假打工愉快。”
男生垮着臉,接過可樂,說了句謝謝哥就走了。
我在後座看得啧啧稱奇:
“曹小胖,你禦人有一套啊。”
他看到我,一改剛才那幅精緻資本家的嘴臉,賊八卦地轉過身,趴我桌子上小聲問:
“你知道周馳最近在幹嘛嗎?”
我想了半天,才從腦海裡扒拉出這麼個人:
“啊,他怎麼了?”
“他在好好學習!說要考南什麼大學來着。”
我迷茫:
“他愛考哪兒考哪兒呗。”
“那可是最南邊的大學,離我們這兒十萬八千裡,坐飛機也要好幾個小時呢,更别提火車,他家裡産業都在這兒,跑那麼遠幹嘛?聽說他家裡人不同意,他正在鬧絕食呢。”
“他不出國了?”
同桌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
曹平祥想了想:
“我爸也打算送我出國,找的還是跟他同一家的機構,不過後來聽說他爸都把材料提交了,他自己跑到機構說不去了,家裡鬧得天翻地覆,雞犬不甯的。他爸希望他要麼留在身邊,要麼出國鍍金,他倒好,跑到那麼遠的大學去,又不能鍍金。”
我沒什麼感觸地哦了一聲,倒是同桌顯得有些心神不甯:
“他說要考哪所大學?”
曹平祥撓着小胖腦殼想了半天:
“南……工?科?……對了南實大!”
我一臉迷茫,聽都沒聽過,同桌淡淡道:
“那所大學文科不錯,他不一定考得上。”
“砸錢呗。”曹平祥聳聳肩,“捐個樓就老實了。”
說實話,雖然曹小胖跟我關系不錯,但是他這麼說,還是讓我産生了一些階級對立的情緒。
像是看出了我不高興,他變戲法一樣從桌肚裡掏出一聽可樂:
“靈靈,一會兒要是考語文……”
我立刻高興起來,接過可樂:
“包的!”
……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教室裡立刻沸騰了,沒等老師離開,大家就開始哐當哐當地拎起提前收拾好的書包往外跑,連桌椅都被撞歪了。
我還在座位上,仰頭咕咚咕咚喝可樂,想喝完再走,同桌背着書包站在我身側,眼含笑意:
“别嗆着了,邊走邊喝也可以。”
“街上沒垃圾桶,拿手裡麻煩。”我正好喝完,長舒一口氣,易拉罐捏癟,丢進值日生手裡的垃圾桶中。
值日生是沈曉麗,她擡頭看到我:
“你要走了?”
“對呀對呀,寒假結束之後見哦!”
我站在同桌身邊對她揮手,她慢了一秒才揚起笑容:
“嗯,寒假之後見。對了……”
她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在我看向她的時候,卻又閉口不言了。
“怎麼了?”
我問。
教室裡剩下十幾個人,吵鬧得很,她往我這裡走,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說了句:
“小心周馳。”
我困惑地扭頭,她已經出去倒垃圾了。
同桌握住我的手緊了緊,我掙紮起來:
“胖虎你手勁太大了!”
他松開手,抿唇,卻看向沈曉麗的背影:
“抱歉。”
我和他并肩走出學校的時候,看到周馳倚着校門,手上捏着張紙片一樣的東西,目光定定地望着離開校園的人潮。
他之前染的黃毛已經被他染回了黑色,耳釘全沒了,留下耳廓上一排耳洞,看向人群時的神情有些焦急。
同桌不動聲色地把我往身後扯,但周馳已經看到我了。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我沒來由地恐慌,仰頭看向同桌,他挪了一步,将我完全遮在身後,聲音很冷:
“你來做什麼。”
周馳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巴張了張,沒說話。
同桌拉着我繞過他,他追上來拽住我另一隻手。
“你幹什麼!?”
我立刻甩開他,躲到同桌身後,警惕地瞪他,手底感覺到同桌的肌肉已經繃緊,是一個蓄勢待發的攻擊姿勢。
周馳唇角扯了扯,似乎露出一個苦笑,把手上的東西塞給我,我低頭一看,是張金色的銀行卡,還附一張疊好的紙條,展開,上面寫了串數字。
……好像是我的生日。
“送你的。密碼給你了。”他說着,完全無視了同桌,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莫名其妙,這世界上怎麼真有給人送錢的人?
“你沒欠我錢吧?”
我看了看那張卡,上面的銀行見過,但這種樣式的卡還是第一次見。
好像有點貴。
“裡面有二十萬。”他這句話石破天驚,直接把我愣在當場:
“好家夥……彩禮都不敢給這麼多,你什麼意思啊?”
“就是彩禮。”他話音剛落,我就燙手山芋一樣把銀行卡和紙條都丢回了他身上,還在身上擦了擦手心:
“我不要,你拿走!”
“聽到了嗎?她不要。”
同桌此時冷聲道。
我扔回去的時候,銀行卡不小心在他脖頸刮出一道紅痕,我本以為他要暴怒,借題發揮,可是他沒有。
他默默彎腰把卡片和紙條撿起來,冷冷與同桌對視,眉眼中盡是狠意,全沒了之前叫他大舅子時的親熱,對視幾秒後率先移開目光看我:
“靈靈,你不要被他騙了。”
“他騙我什麼了?”我覺得周馳整個人都不太正常了,扯了扯同桌衣角,“走吧,我們回家。”
同桌拉着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周馳也沒有追上來。
這簡直和他過去嚣張跋扈的作風嚴重不符,我覺得他可能是被下降頭了。
……
入夜,卧室裡拉了窗簾,沒有點燈。
我靠坐在床頭,同桌一隻手撐在我身側,俯身與我接吻。
氣息紊亂之際,他低聲問:
“這樣呢?會不會難受?”
我沒有焦距的視線越過他,無意間落在了床頭櫃上。
他循着望過去,随即用手覆住我的眼睛,啞聲道:
“别看了。”
我爸媽的頭顱至今還藏在床頭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