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沈銘像是被什麼打擊到,頹然的倒在榻上,再也沒了動靜。
要不是陳大夫還能看到他空洞的雙眼,都要以為他急火攻心暈過去了。
陳大夫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心裡有了數,于是默默吩咐小徒弟準備器具為沈大人剜眼治傷。
不愧是險些能進太醫院做禦醫的大夫,不過一刻鐘,陳大夫便開始收尾包紮起傷口來。
“沈夫人,等沈大人醒了肯定會産生不适感,你一定要盯着沈大人,不要讓他随意摸眼睛。”陳大夫頭也不回的囑咐道。
沈夫人連連應是,“陳大夫,我記下了,隻是不知我們何時能回家去?”
畢竟家中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父親,母親年事已高一個人應付不來,還是早日回家養傷的好。
陳大夫聞言手中的動作沒有停,心裡卻思考着,這眼球已被剜除,剩下的就隻是傷口愈合的問題,确實不必非要留在醫館,反倒對現在的沈大人而言,心裡的郁結更為重要,或許回到家中會對他更有利吧。
“現在就可以回去,沈夫人可以找人将沈大人擡回去,隻是要小心路上颠簸。”
得了陳大夫的準話,沈夫人謝完後便出了後堂,想要去找那位給自己帶消息的小衙役幫忙。
可一來前堂才發現小衙役早已不見人影,問了館内的夥計才知道,他早已被其他同僚叫走了。
沒辦法,沈夫人隻得去街上租了輛牛車,又在醫館夥計的幫助下,将沈銘運回了家。
本以為沈銘這次因公受傷,就算因此斷送了仕途,可往日與人結下的善緣總還在吧。
哪知自那日後,一連三日都沒有一人前來慰問。
昔日的同僚就像徹底遺忘了這個人,沈銘更是整日在家中魂不守舍,唯恐哪一日收到了朝廷的見逐(辭退)诏令文書。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黃捕頭一大早就來到沈家,同時也給沈家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沈老弟,上官已經知道你的情況了,可你這沒了左眼,老哥我怎麼勸大人都沒法保下你,就隻能委屈你這幾日你在家中等着诏令文書吧。”
黃捕頭語氣惋惜的好像他為沈銘忙活了半晌,最後還是沒能保住他似的,可他的眼中卻絲毫沒有惋惜之意,就連愧疚之意也沒有,反倒暗藏了幾分幸災樂禍。
這深深刺激了沈銘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心緒。
隻見他抄起床頭的水杯,迎面朝黃捕頭砸去,嘴裡還不忘怒罵着,“要不是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小人,躲在暗處不出手幫忙,我會落得今天這般下場?都是你,你這個小人......”
黃捕頭怎麼說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對于一個病人擲來的東西,他閃個身就輕松避開,隻是聽着沈銘口中的謾罵,他的火氣也蹭蹭的往上冒。
明明是他自己蠢,非要以卵擊石才落得這樣的下場,現在卻敢反過頭來責怪自己,真是好大的膽子。
“沈銘,你别給臉不要臉,你最好搞清楚,你以後就隻是個民,而我可是官,難不成你還想找官爺的麻煩不是?”
聞言,沈家人臉色皆是一變,初見他時,還以為他是個真心待沈銘的人,誰承想他竟還在這件事情中起了個推波助瀾的作用,這下沈家人看他的眼神再沒了先前的熱情。
可惜此時的黃捕頭才懶得顧及沈家這一大家子的臉色,自然也無視掉了大家對他的仇視,怒吼完便一甩胳膊,摔摔打打的出了沈家。
沈家鬧出的動靜之大,很快引起了鄰裡的注意。
一傳十,十傳百,不足半天全村的人都知道沈銘要被朝廷見逐了。
在之後的日子裡,笑臉相迎、哥長嫂短的鄰裡們再也沒了往日的客氣,更有甚者還會聚在沈家門口議論紛紛。
“就老沈家的那個兒子,現在廢了,讓人家朝廷趕出來了。”
“可不是,想人家以前當個官多神氣啊,現在就隻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诶呦,你不說我都忘了,他那眼球好像是被挖沒了,那張臉現在得多恐怖啊。”
“是啊,我有次和他對上眼,給我吓得當晚就做起了噩夢。”
“......”
窗外的議論聲不絕于耳,屋内的沈銘已經沒了先前恨天恨地恨一切的力氣。
“婉娘,别去和他們吵了,今天趕走了明天他們還會來,有什麼意義呢?”
他悲觀的想着,不如就結束這毫無意義的後半生吧,就是苦了父母和婉娘,也不知下了地府,他們會不會原諒自己。
于是在一個寂靜的深夜,沈銘選擇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