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一側的燭火突然閃了一下,燈罩下的燭芯一滞,随後再度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原是隻小飛蟲不知好歹地鑽進燈罩,霎那被燒的連燼都不剩。
一隻指節明顯的手蓦的扣緊她下巴,硬是把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隐有燭光微閃,照的他眸子發亮,但此時這雙眼睛的主人卻着實算不得高興。
“千姑娘,自重。”
容懷瑕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明顯帶了幾分不滿,隻是耐着他的好性子沒有發火罷了。
千裔清把心一橫,本想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硬是要上前,怎奈力氣實在是敵不過一個常年習武的男子。下颌上捏着她的力道并不算重,卻是讓她掙脫不得,後退不得,也前進不得。
她悄悄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指甲透過輕薄的衣裳刺痛她的肌膚,千裔清身子一顫,眼淚在眼眶中打了個轉兒卻沒流出來。
不過她這眼圈兒微紅的樣子,看起來倒像是受了什麼委屈。
容懷瑕一愣,他在坊間生活三載便被接回皇宮,如今已有十四年。這些年來見慣了後妃女子的冷言冷語和尖酸刻薄,見慣了欺軟怕硬和相互迫害,唯獨沒有見過的是女子對他露出這種表情,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隻得緩緩松手。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殿下,更無權幹涉殿下另娶她人,若人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也想......不要喜歡殿下。”她垂下眼簾,眼角一顆淚珠滾下,落在她微微攥起的手背上。她深吸口氣,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是我逾矩了,請殿下恕罪。”
說完,她端起瑤盤,利落的收拾好隻剩羹底的白玉碗,轉身離開。
她腳步放的極慢,步子落的也極小。
她在等,或者說她在賭。
她在賭容懷瑕會拉住她、追上她,哪怕是開口喊她。
但容懷瑕沒有。一直到她打開書閣的大門轉身掩上,容懷瑕隻是坐在原處靜靜的看着她,沒有任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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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總歸會有對皇子頻頻示好意圖攀上高枝的女子,宮外也不乏其數。不過她們的示好向來集中在璟王和太子身上,和容懷瑕沒什麼關系。
衆人雖不理解為何永光帝不待見這個兒子還要把他接回宮養着,但皇帝的心意畢竟不是尋常人可以妄加揣測的,既然永光帝不喜歡,他們隻需跟随聖意就好了。
抱着這種想法,自然也就沒什麼人願意與容懷瑕交好,左不過是在禮數上維持分寸足以。
也正因如此,容懷瑕少與女子相處,也不會揣測女兒家的心意。
當他聽到千裔清說喜歡時無疑是訝然和不解的。他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他,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至于還有沒有旁的想法,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容懷瑕在想什麼千裔清一定是不清楚的,她隻是覺得自己太失敗了。
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是不會去書院讀書的,再加上父母乃是白手起家,一步一個台階的才開上琴肆,年幼時自是沒什麼閑錢給她請私塾先生。她肚子裡那點兒墨水,無非是跟在父母身邊耳濡目染罷了。
千裔清是個對自己認知十分清晰的人,她知道自己沒什麼文采,當然也知道自己有一副不俗的容貌,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優點。
但這點兒優點在容懷瑕這卻好像并不管什麼用。
今晚這一遭好像是把他給得罪了,明日他會不會一個不高興把自己給趕出去?莫不是真要她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可如何是好。
千裔清穿着單薄的寝衣,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她想了想,還是披上外裳來到窗邊。
輕巧的窗子剛被推開一條窄縫,夜裡的寒氣就慌忙擠進稍暖的屋子。她在錦被中好不容易捂熱的手霎時變得冰涼僵硬起來。
軒窗支起,遠遠望去,漆黑不見其物的夜裡隻有閣樓上一角還亮着暖光,那是容懷瑕所在的書房。
自打她離開後幾次看去,内閣的燈光都一直未熄。
搖了搖頭,千裔清再度放下窗子。
看來他真的很生氣,甚至氣到打算一夜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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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千裔清起了個大早,卻賴在房裡頭一直沒敢出去。
她還真有些怕見到容懷瑕,怕他一見面就回想起昨夜的事将她趕出去。
推開房門的時候千裔清還有些忐忑,好在外頭依舊是鳥語花香,空氣好聞的緊,這才讓她緊張的情緒稍稍得到舒緩。
正在院子裡侍弄花草的绛珠聞聲看去,見是千裔清睡醒起了,便彎下身子行了個禮。
绛珠歪頭在她臉上打量了一圈,疑惑道:“姑娘臉上怎麼好像有兩塊兒青紫啊?倒像是被人掐的。”
千裔清扯了扯嘴角。可不就是被你家主子弄的。
她自小如此,肌膚細嫩的稍一用力就會留下印兒來,身上常常不知怎的就青一塊紫一塊。
千裔清原本是打算塗些脂粉遮掩一下,但她擔心今天的日子不會好過,倒不如借此裝個可憐,于是便放着沒管。
這丫頭倒是眼尖,一眼就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