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嶺來的巧,正趕上往常裴钰歇中覺的時候。
雖說這兩人都才起身沒多久,但叽叽咕咕合計半晌,還是一緻覺得大冷天擠在被窩裡親香又方便說話。
“世子爺,這兩日府裡打點箱籠行裝,竟不防将您往日慣用的軟枕被褥也給收起來。”秋硯找來個彩繡雙獅六合枕給薛嶺墊在頸下,笑道:“這是我們少爺軟榻上用的那個,裡頭填了助眠的黃荊子,等會兒小丫頭再給您拿床新被子過來。”
“不必費事。”薛嶺擺擺手。
“你想冷死自己不成?”裴钰剛鑽進湯婆子捂熱乎的幹燥被窩,周身暖洋洋的不說,鼻翼間還有股淡淡的清甜梨香。
正舒服地眯起眼睛,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便突然掀起錦被一角,主人般毫不客氣地在他身旁躺下。
兩人隻着亵衣熱烘烘貼在一起。
“薛二,我家這麼大的床,放頭牛吃草都成放不下兩床被?”
裴钰這話倒并非誇大,而是他卧房裡擺的這張酸枝木架子床足有七尺寬,就是睡夢中打套拳地方都足夠。
按道理架子床和拔步床都是南邊用的多些,水鄉蚊蠅擾人,床架寬大才好挂羅帳。但漠北冬日裡雪窖冰天,尋常人家即便放着暖炕不睡,為使屋内敞亮通透也不會搞這勞什子。
隻因薛裴二人要好到時常同吃同睡,原先那個小床放不開兩個被褥,有時不知誰将被子全部搶走,另一人便要着涼受凍,裴尚恒索性着人重新打了這張酸枝木镂雕漆花鳥紋架子床。
薛嶺背過身去似是不想再同裴钰糾纏,隻道:“這被子我已經捂暖和了,嫌擠,就去睡待會拿過來的冷鋪蓋。”
“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裴钰咬牙,兩人又在床上搗搗戳戳瞎鬧了一陣。
秋硯靜悄悄退下去,不打擾自家少爺同世子互訴離情,隻擺手示意外間小丫頭不必再翻找新被褥。
其實他們哪敢将那冷冰冰的錦被直接往人身上放呢,必得先用熏籠烘一烘,不過今兒就罷了吧。
“你莫非真睡得住?”
薛嶺阖眼躺了會兒,寝衣下肌肉線條勻稱的手臂橫放在裴钰枕頭後面,好似将人圈住般。
見無人應答,突然伸手捏了捏對方耳垂:“才用完飯小心積食,起來咱們說說話。”
裴钰被弄得有點兒癢,隻得翻起身盤腿在床上坐直,整個人睫毛濕潤哈欠連天,眼下還有道淺淺淚痕。
他雙手摩挲懷裡抱着的紅銅袖爐上的花紋,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半截細白手腕,嘟囔道:“還不是怪你前頭裝睡。”
“誰承想你今兒瞌睡這麼多。”薛嶺見他困意上來,正要将人肩膀按下去繼續睡算了,誰知對方那雙杏眼卻猛得一睜,亮晶晶起來。
“嘿,不睡正好給你瞧樣東西。”裴钰伸長手臂半邊身子越過薛嶺,撥開麥綠雙繡幔帳,探出腦袋朝外喚道:“夏竹、夏竹?先前那個金花箋上寫的東西弄好了便拿過來。”
夏竹匆匆趕來。
“什麼好寶貝?看把你……”話還未完,薛嶺懷裡便被塞進來一個沉甸甸的漆雕剔紅大寶盒。
他掀起眼簾瞧了裴钰一瞧,見對方沖自己笑得得意,邊被催促着邊将多寶盒放在腿上打開。
隻見裡頭滿滿當當塞了好些文房雅器并金銀玉石,乍看亂七八糟蕪雜至極,但細細把玩過去卻件件兒都小巧雅緻。倘若俗氣些換成錢票,粗算竟得有萬兩之數,隻怕就這還有市無價。
薛嶺從盒子裡捧起兩個依照自己和裴钰形象捏成的磨喝樂,那是三年前的七夕,他們在街上猜謎跟攤主赢來的。
修長指尖轉了轉,突然用其中一個去撞另一個小泥人的腦袋。
“有病啊,你腦殼那麼硬别把我撞壞了!”裴钰一把搶過“自己”抱在懷裡護着。
“不打算去京城了?竟舍得将你這些寶貝家當給我。”
“你不要就還回來,趕明兒王爺王妃自有更好的予你。”
“呵,我說過不要?你打量哪家公子哥兒像你這般小氣,給出去的東西還想往回拿。”薛嶺一把扣上多寶盒,又将外間自己身邊的仆從喚過來一個,囑咐對方收好帶回去,這才重新懶懶倚回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