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燈會還有些日子。繡月姑娘不妨再說一遍要我轉述的話,我記下來。”我拿起紙筆,根據她的複述,寫下“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笙歌水榭”這十二個字。
“世間萬物,都因一個‘緣’字。我若是有幸能碰上你說的那位包公子,我便幫你問問這些。”
“好。”她點頭,“晴栀,有勞你了。”
随後,她又跟我說了許多有關包公子的事情。我知道,在她這麼個花癡姑娘的心裡,對那個所謂的包公子,肯定有濾鏡。
聽他的描述,這個包公子,肯定是個能文能武、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哥了。
我安慰了她幾句,便送她出店門。
“晴栀,再見了。我終于離開了那個肮髒的地方。我想稍作休整,過些日子,再尋一些其他的生計。”
“嗯。”我點點頭,表示尊重她的選擇。
在清朝,有了張家的親人,有了尹公子、繡月這樣的朋友,倒也不算是太難過,說笑打鬧。這小半年還算是過得愉快。
尹公子,在後來的相處之中,我知道了他的全名叫尹世真。
《紅樓夢》裡有個甄世隐,他倒好,居然叫尹世真。
雖然我對他有些好感,但因這是在清朝,稱呼起來仍然是“尹公子”、“舒姑娘”的客套話。
尹世真休沐時,會來和我談論詩詞歌賦。從文字飛花而始,往往延伸到其他的話題。
文字飛花、或者下棋論道,各有輸赢,可是總得說來,還是我輸得多,可是尹世真是個君子,又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從不和我這個小小民女提錢的事情,隻說“舒姑娘又欠了我一個心願”!隻是他的銀兩,随手一揮,便能讓幾個平民百姓手頭寬裕一陣。
是日,他又來找我下棋。
“得了,尹公子,我這盤棋輸了,您看,您還要我幫你做什麼?”我把棋子一抹,忽然賭氣道。
尹世真卻不緊不慢地将我的方才下的棋擺得一子不差:“怎麼,下都沒下完,就認輸了?”
我愣愣地,不知道他所言為何。
他隻是輕輕一笑,不作言語,隻是在黑子後方又擺了一道。反而我的棋子赢了!
我驚訝地望着他:“這就是小燕子常說的‘蜘蛛死了還能生’吧!”
他棋招詭異,無聲無息卻總是咄咄逼人。
“小燕子是誰?”尹世真好奇,又問,“‘蜘蛛死了還能生’又是什麼意思?”
我笑笑,沒了從前的拘謹,便在這位尹公子面前大着膽子滔滔不絕:“這小燕子嘛,是我從前常看的瓊瑤老師小說話本裡的人物,她是個女飛賊,但是活潑善良、劫富濟貧,因為沒讀過什麼書,就總是把一些成語名句說錯。比如将‘出神入化’說成‘神仙畫畫’,将‘一丘之貉’說成是‘一兵之貓’,這個‘蜘蛛死了還能生’的意思,自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一面說着,尹世真在一旁笑了起來。
“這天下,還有這等稀奇古怪的說法……”尹世真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尹公子的棋藝,晴栀佩服。佩服的不隻是尹公子的技藝和謀略,更是佩服尹公子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果敢。”我淡淡地笑了,“我就沒有這種魄力,覺得自己快輸了,便也認命了。”
他的嘴角隻是噙着笑:“那姑娘?”
“自是滿足公子一個條件。”我回以微笑。
“舒姑娘可曾參加過京城公子們的雅集?這些飛花令、行酒令,賦詩填詞,姑娘很擅長。”
我尴尬地笑了,我哪裡參加過三百年前大清朝公子哥們的雅集?對于這些文字遊戲的經驗,主要還是來源于大學社團裡的活動,隻不過,我們現代人,玩得比古人更花而已。聽他這麼說,我搖了搖頭:“其實,我并未參加過這樣的雅集。”
“我理解的雅集,自然是富貴人家的文雅之人參與的會集。而小女子不過一介平民,流落京城,幸的掌櫃的收留,所求的不過是,吃飽喝足、有瓦片遮頭罷了!自然,與這些風雅之事無緣啊!”
忽而,尹世真嗤笑一聲:“所謂雅集,就是從魏晉時期興起的,本為士族公子閑賦交友、談玄論道之地。可後世卻被一些空談誤國的書生效法,衍生出詩文、音律、歌舞等各種各樣、不同名目的雅集。看似風雅,實則是附庸風雅,無聊至極。參加雅集的人,未必有什麼真才實學,不過博一個文雅的名頭罷了!”
他繼續鄙夷地說道:“當日隻是因為同僚們都去,我也隻能跟着應付罷了。”
尹世真居然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些雅集的鄙夷。
我笑道:“沒想到尹公子看起來是個談吐不凡,飽讀詩書的儒雅之士,卻不喜歡清談誤國,喜歡務實呢。”
尹世真放下棋子,眉頭微蹙:“儒雅,放在我身上,也是百無一用之物。”
他的面色略微露出了一絲愠怒,似乎有些不悅,我本該終止這個話題的,卻又忍不住問他:“那,尹公子此番和我較量,是為了?”
“你說呢?”尹世真調笑地看着我,便不再說話。
我不知道怎麼接他這話,空氣忽然凝滞了一下,霎時,我的臉變得很燙很燙。我拿着凍得發紫的手,捂着我發紅的面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我這樣,尹世真才又變成以往那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的樣子,“舒姑娘既然欠了我一個心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