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慮與彷徨中、在憧憬和期待中,我在清朝迎來了康熙四十四年的最後一天。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厚厚的紙窗,将亮度投射進整個屋子時,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裹着被子斜倚着身子往窗外看,嗯,新的一天開始了。可外頭仍是有些暗沉,想來還未到辰時,遂而翻了個身,掖緊被子想要睡個回籠覺,可一閉眼,便發現我的睡意,早已消散,被那幾縷澄澈得陽光攪和了。
今兒,這是怎麼了?
不過,總的來說,是過年了!
于是,我忍着冬日的寒意,起身穿衣。待自己穿戴整齊後,我邊打着哈欠,邊打開房門,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晴妹,你今兒起這麼早呀?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以往店休的時候,你可是不睡到飯點不起來的。”張小虎笑着調侃我。
我伸了個攔腰,繼續沒精打采道:“我也不想起來呀!可是不成啊,年根兒底下的事情那麼多,我怎麼能不去幫忙呢?”
“晴妹,你要是還困啊,可以先睡會,我去把早飯端來。”張小虎道。
我還有些起床氣,呆呆地目視着他出了門,然後伸了個懶腰,癡愣愣地望着還是灰蒙蒙的天色,搓了搓被吹得有些冷的臉頰。
随後,便是吃早飯。當我“呲溜呲溜”地吃完最後一根面條後,開始麻溜地收拾起了碗筷。
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刷碗、擦桌子、打掃房間這一系列的事兒都弄好了,便張羅着貼春聯這樣的事情。
“晴妹,今年的春聯,你寫。咱家就省下□□聯的錢了。”張小虎笑着,将毛筆和正丹紙交給了我。
我一下受寵若驚,便捏着下巴咬着下唇細細思忖着。春聯嘛,不需要天花亂墜的描述,更不需要讓人捉摸不透的修辭,圖個喜慶,雅俗共賞就成了!思考了半天,就将毛筆沾了墨汁,在正丹紙上寫字。
上聯:一帆風順年年好
下聯:萬事如意步步高
橫批:吉星高照
随後,就一起搬了椅子,張羅着在門口貼春聯。忙完這些,應付完午飯,我戴上了圍裙,在竈台上忙活了。我尋思着,做一些現代的東西,一來給一直收留我的張家的人常個新鮮,二來呢,也解一解我的思鄉之意。這可是我來清朝的第一頓年夜飯,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對待。
于是整個下午我差不多都在竈台上運作。洗菜、和面,然後,再想想,那些清朝還沒有被引進的東西,用什麼其他的材料能夠平替。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臉上有被煙熏的黑色、也有被面粉撲的白色,模樣有些狼狽。當我把那八道菜端上桌的時候,自己也精疲力盡,饑腸辘辘了。
晚風夾帶着冬日的寒氣,撲打在臉上,冷飕飕的。我将自己做的那八道菜放在桌上,剛一坐下,便發現大腿格外酸痛,遂而用手捶打着大腿。
因為這頓飯是年夜飯,所以吃的比平時都晚一些。現下已然是辰時,張伯和張嫂坐在桌邊等我将菜擺好,張小虎二話沒說,端着碗、舉着筷子準備吃。
我卻制止住了他的動作,故意賣起了關子:“别着急嘛,虎哥兒,我想考考你,看看這些菜名你說得出來嘛……”
“菜名?小丫頭,你搞什麼名堂!”張小虎斜着眼看我,卻還是配合起我,将桌子上的菜端詳了一番,“這有何難,不就是,四喜丸子、清蒸鲈魚、白玉豆腐、花炊鹌鹑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最後兩道菜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什麼。
一盤炸過的土豆條和一盤炸雞塊。
他這個清朝人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麼!畢竟,這是我的“家鄉菜”。
“這兩個呀!是炸薯條和炸雞。”我不禁莞爾,然後端過一盤放在鍋裡濃縮過再加了糖的番茄汁,“蘸着這個醬料吃會更好吃!”
他們學着我的樣子,蘸了蘸番茄醬,然後送入嘴裡。
我一臉期待地問:“怎麼樣怎麼樣?”
“挺不錯的,就是醬有點甜,炸薯條和炸雞都有些鹹。”張嫂道,然後張伯附和着點了點頭。
“是嗎是嗎?”我也是嘗了一口,倒沒有覺得異樣。從前我在小吃攤上吃過比這個更甜更鹹的,這個好像還行。隻是美中不足的是,面粉沒有鋪好,沒有烤箱之類的烘焙工具,做不出那種外酥裡嫩的感覺。不過,這樣的東西,聊表安慰,解一解我的思鄉之情,倒是綽綽有餘。
“這味道,一開始吃起來有些奇怪,吃着吃着,覺得也挺不錯的!”張小虎則是予我贊揚,“晴妹,下次你不妨嘗試嘗試做一些這個,說不定就有人喜歡……”
于是我們笑作一團。
飯後,張伯和張嫂心疼我弄一桌子菜辛苦了,于是就喊我休息,剩下收拾的事情,由他們來做就成。
我,脫下圍裙,洗了把臉,塗上那個時代的保濕霜,在銅鏡前坐下,将頭發梳成平日裡最喜歡的樣式,又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紅色衣服。起身轉了個圈,看看鏡中的自己,頭發黑亮、頭飾清新自然,衣服紅豔又不俗氣。嗯,很好。從前我就有守歲的習慣,因此吃完晚飯這個時間點于我而言并不晚。從古至今,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過年應該穿紅色的,沾沾喜氣。畢竟,過年嘛,穿紅色的可以吓跑年獸。今天,大街上一定很熱鬧!
我準備畫一個最美的妝,像現代一樣出門炸街。倒是張嫂制止了我:“晴兒!雖然今天大街上人多,也有很多守衛維護治安,但是幹娘我不希望你化妝,怕你太過引人注目。”
于是我在張嫂的勸說下放下了那個類似于“粉餅”的東西。
“晴兒,你這樣年輕,長相又清純,幹娘是怕你……”她說到這兒,眼眸暗沉了些,眼中隐隐有了擔憂。
對啊,現在是清朝。哪怕是現代,晚上出門也怕遇到色狼。更何況在古代,萬一那人有權有勢,那一切都說不清了。我點點頭,接受了張嫂的建議。可又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出門的心思。
那怎麼辦呢?我扯過一個面紗,用它覆蓋在臉上。
張嫂還是搖了搖頭:“小虎,你陪着晴兒吧!正好,你也出門玩玩。”
“走吧晴妹。”
我點點頭,便出了門。
我徜徉在北京城的大街上,空中月明星稀,不一會兒,傳來了幾聲鞭炮聲。我擡頭仰望天空,煙火在空中綻放。
“明年,到底是哪一年呢?是我原來時代的下一年,還是康熙四十五年啊?”我盯着月亮,幽幽地問。
“當然是康熙四十五年啊!晴妹,你怎麼這麼奇怪,總是糾結是什麼年份!”張小虎盯着月亮,隻是輕笑一聲。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不知為何,我腦海中忽然湧現出《春江花月夜》中的這句詩,複而歎道,“看來,古人誠不欺我啊!”
“晴妹,你又念這些文绉绉的詩了。你說你,每天到底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三百多年後的月亮,是不是和現在的一樣皎潔。”我笑笑,想起了現代的家人,今年沒我在,他們會不會很傷心呢。
“這燈會,還挺熱鬧的。”我岔開了話題。逛着逛着,我們來到北京西城區的隆福大街。
隆福大街本就是京城繁華的地段,又因今日舉辦燈會,街上更是熱鬧非凡、萬人空巷。道路兩旁的攤位上,擺着各式各樣的花燈,紅橙黃綠、花鳥兔蝶,應有盡有,在暮色中陸續燃起燭光,流光溢彩,刹那間,整條大街都映着彩光。在清朝待了這麼久,這樣宏大的場面,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相比現代,還是要差一些。現代人更注重儀式感,科技也更加先進。我想,如果在現代,廣場上那些專門放廣告的屏幕上,肯定也會多出很多有關新年的動畫。比如:金龍漸漸退出屏幕,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破殼而出的小蛇。
我走到了一個賣花燈的攤子邊上。攤子的左邊挂着兩排各式各樣的花燈,而右邊的台子上,用紅色的綢緞栓好了幾個四四方方的木牌,每個木牌上都寫着一個燈謎。
我湊上前,好奇地打量着這些花燈。
攤主見有客人到了,便熱情地招呼過來:“姑娘,猜燈謎嗎?猜對了有獎的。”
我一時覺得新奇,便點了點頭:“好啊。”然後伸手就準備去取那些木牌。
攤主連忙攔着我:“對不起,姑娘,要先付錢,兩文錢一個謎語。”
“啊?謎語還要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