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點了點頭,“那你明兒帶點新鮮的吃食果蔬過來吧。其餘的,我也想不到什麼了。”
他轉身欲走,我叫住他:“你能不能幫我,随便搬一把椅子過來……”說着,我打了聲哈欠。
那小厮知道了用意,就在西廂房搬了一張軟塌,軟塌放好後,他便退下。
我忍着困意在柴房裡煎藥。幸運的是,這個小廚房還有些大米和紅薯,可以熬紅薯粥喝。也有碗筷。看來這個地方,時不時有人來住上一會。
清朝的竈台真不如現代的天然氣方便。我拾了幾根柴火,開始生活煎藥。熬成後,一股濃烈的中草藥氣息撲面而來,湯水咕噜咕噜冒着氣泡。我将那黑乎乎的湯藥稱出來放在碗中,晾涼一會後,用手探了探碗的邊緣試了試溫度。
我将藥端給胤禛,此時他已然睡下,我推了推他,他睜開睡眼,一副半醒的狀态。這時,我把湯藥給他灌下去。
因為怕他夜裡發燒,有事喊我,我并未脫下衣服,隻是斜斜地靠在那張軟塌上。月光自窗外傾瀉,照在胤禛的臉上,我看見了他的面部表情,他似乎睡得極不安穩,時不時蹙眉,呼息聲也時重時輕。
我的心思更加沉重了。
胤禛,這不像你呀!這麼個節骨眼上,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你一向聰明謹慎,不管是曆史書,還是電視劇,你總是那個善于把敵人推到明面上厮殺,自己躲在暗處漁翁得利的人呀!今日為了我受傷,是在犯什麼傻呢?
夜裡,他又開始發燒發熱,混沌中,他稀裡糊塗地想要撕扯傷口,吓得我不敢入睡,趕緊起身盛藥,又給他灌下。
如此折騰,一晚上就這麼過去了。東方出現了一抹微白色的光,我想,應該快天亮了!我得弄早飯了。
随後我再次走進廚房,開始張羅着煮紅薯粥,沒有自來水,就隻能去井裡打水洗米洗菜。忙着忙着,從深夜忙到清晨。好在煮粥的工序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煮熟後,我自己先吃了一碗充饑,然後按照郎中的囑托,煎好了藥,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了那間廂房。
快到辰時了,我推了推躺在床上的胤禛,他睡得昏沉,我喊了好幾聲才醒來。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他的額頭仍在發熱。
“貝勒爺,該起了。”
他此時仍是昏昏沉沉的狀态,隻是啞着嗓子問:“什麼時辰了。”
“快辰時了。”
他強撐着病弱的身體要起來,可是稍一用力就牽扯到了傷口,他疼得皺眉,我則在一旁給他搭把手。
“貝勒爺這會還在發熱,若實在撐不住,不妨……”我小心翼翼開口。
“沒事。”他打斷了我,我知道多說無益,就取了水讓他漱口。
洗漱後,我将我煮好的紅薯粥端到他面前,一陣氤氲的霧氣撲面而來,紅薯夾雜着米香,雖不是什麼珍馐玉食,于他現在而言,也算是一頓佳肴了吧。
折騰了一天,他肯定也餓了。
胤禛驚奇地問道:“哪來的粥?”
我回答:“廚房裡有大米和紅薯,我熬的。”
他這才注意到我已經發黑的眼眶:“你竟然一宿沒睡嗎?”
我指了指軟塌:“總是在軟塌上歪了一會兒的。再說了,你替我挨了一刀,我為你一宿沒睡又怎樣呢?”
他緘默不言,隻是取了碗默默喝粥,然後我再把藥盛出來,讓他喝藥,然後我扶着他下地行走,他很吃力,很顯然是在強撐着。我将郎中的白布取下,又換了一張幹淨的布料,厚塗了郎中的藥膏後,又給他重新纏上。
他站在那兒不動,任由我擺弄,我将昨晚小厮帶來的朝服給他找出來。深黑色的朝服上,繡着四爪團龍補子。穿上後,我再為他編上了麻花辮,然後替他帶上朝冠。
胤禛的氣質還是那般矜貴,隻是此時臉色蒼白。我為他系上口子,顫聲道:“四爺,對不住。”
“先不說這些。”他道。
我扶着他一路走出小苑,看到侍衛、車夫、還有那個喚作“狗兒”的小厮都在那,看到他們家貝勒爺這般,都趕忙上前攙扶,他擺了擺手,讓他們站定不動,同時也加大了力度甩開我,嘗試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馬車。剛走幾步,步伐雖慢但還算穩健,可是再走幾步就支撐不住了,忽然用手抵住門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我趕忙着急上前,從一個匣子裡找出了昨晚那個郎中給我的藥丸:“貝勒爺,這是參片,您若是覺得體力不支或者頭暈目眩,含幾片在口中吧。”
他點點頭,接過我的匣子揣在懷中:“你回去歇息吧,我沒事的。”然後對着他的一衆随從道,“你們也不用随我入宮了,留在這兒,照看舒姑娘。”
這個“照看”也有監視的意味。
可是熬了個通宵的我實在太累了,沒空管這些東西,隻是邁着疲憊不堪的步伐,巴不得早點見到我的床。我脫了衣服,将衣服蓋在身上,在軟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來仍是昏暗的光線。我發現我身上多了一層柔軟的被褥。我睜開眼睛,看見胤禛正坐在身旁的案機上燭光看着一個書卷。
“你……回來了?”我腦子仍有些不清醒。
“是啊,都過去幾個時辰了。”
我坐起來,看見外頭光線昏暗。幾個時辰過去了,莫不是已經黃昏時刻了!我竟然睡了那麼久!于是慌忙起身:“不好意思啊貝勒爺!哎!他們怎麼不喊我起來呀!”我不禁嘟囔一句。
“是我不讓他們喊你的。”胤禛的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你累了一晚上,多睡一會也是應該的。”
“那您的傷……換藥了嗎?”
“十三弟幫我換的。”
“那貝勒爺今晚想吃啥呀?”我問,準備去廚房給他弄晚飯。
胤禛指了指食盒,示意我過去拿:“吃禦膳房做的怎麼樣?”
“哦。”我點點頭,去取他食盒裡的東西。不愧是禦膳房,這個餅子真好吃。
我一邊啃,一邊觀察他,他伸手去拿桌邊的另一個公文,可惜這個動作與他而言太大了,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他一咧嘴,停滞了一下,桌上整齊擺放好的公文也随之掉落在地。我趕忙過去替他撿公文,然後幫他将那些東西擺放整齊放置在桌子上。
“有勞姑娘了。”他道。
“哎!”我歎息一聲。
“在想什麼呢?”他問。
“我在想,我們兩個都是笨蛋,去廣濟寺那日,文覺法師說,要謀定而後動,可惜呀,都做不到。”
胤禛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我總以為自己能當救世主,當時想也不想就跟着那個小女孩走了。”我歎道。
胤禛也歎:“而我知道你将陷入險境,則一路尾随了過去,本以為能救你,卻不想不小心挨了一刀。”
“真是一對傻子。”說罷,我與他相視一笑。
“有些道理,心裡懂得,未必能做到。”胤禛道。
“皇上交給貝勒爺的差事這樣重要,貝勒爺為何還要為了我以身犯險?”我忍不住将我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他的眼中熠熠有光,“想着不能讓你受傷,就這麼做了。”
他看我發髻松散,兩邊有碎發垂下,不覺一笑。
我與他對視,也溫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