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澤湖的水面忽然掀起漣漪，一個穿着水靠的男人從湖底鑽出來，爬上湖岸，走向榕樹下坐着的那個人，跪下磕頭行禮：“小人萬寶，拜見小汪大人。”

萬寶擡起頭，看見“小汪大人”的面容，吓了一跳，匆忙起身退後了一步。為什麼大人此刻的容貌，竟然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

汪藏海看見他神情驚懼，解釋道：“我今日戴了人皮面具，要扮做你的樣子，混入張家去見他們的副族長。”

萬寶贊歎道：“早就聽聞汪家精通各類營造技藝，沒想到人皮面具也做得如此惟妙惟肖，連我自己看到自己的臉，也恍惚以為在照鏡子。”

汪藏海說：“時間倉促，面具做得不夠輕薄透氣，我隻去一天時間便罷了。”

萬寶疑問道：“這種人皮面具，隻能用一天嗎？”

汪藏海回答：“能用很久，但我戴超過一天，恐怕皮膚太悶會長痘痘。”

萬寶哦了一聲，心想，小汪大人愛惜美貌，果然名不虛傳。

萬寶将身上的水靠脫下來，畢恭畢敬地說：“張家人約定今日傍晚在清澤湖底的岩洞中集會，大人潛水可以用這副水靠。”

“不必，我直接遊下去就可以。”汪藏海說，“你将近日潛伏張家的經曆，詳細說給我聽。”

萬寶點頭說道：“小人之前住在萬家做賬房先生十年，一直管的是萬老闆内宅的私賬，最近幾年萬老闆和張家來往甚密，小人跟着萬老闆，經常會見到張家族長張起靈和他的族人張海望、張海行，他們每次在酒館青樓消費，也都是小人負責付賬買單，所以彼此有些酒肉交情。張起靈從始至終戴着鑄鐵面具，就連張家的人，也極少能見到他的真容。而張海望、張海行的容貌，小人已經向大人描述過，您之前畫的畫像足有九分相似，待會兒見了真人，您一定也能叫得出名字。”

萬寶告訴汪藏海，半年前萬三與張家族長張起靈一起乘坐萬家最大的商船“海神号”出海去尋找什麼寶物，在大雍國西南方向的“無極海”失蹤。當時船上還有一百五十名萬家水手和一百五十名張家族人，全都離奇消失，連“海神号”大船艦也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毫無蹤迹可尋。

此後，萬家人和張家人都在不斷派人尋找自己的首領。四個月前，萬家向汪藏海送信尋求幫助，小汪大人為此專程去過萬家調查情況，萬三的兩個兒子一個九歲、一個三歲，都無法做主，于是汪藏海和萬家的老管家萬全、賬房先生萬寶商議定下計策，由萬全繼續指揮萬家人在明處尋找萬三，汪家人全力協助配合，由更熟悉張家族人的萬寶獨自前往張家，去打探和了解張家族人追查族長張起靈的線索。三個月前，萬寶按照小汪大人的吩咐，帶着許多金銀财帛來到張家的老巢廣西巴乃，投靠酒肉朋友張海望、張海行，對他們說，萬三失蹤之後，老管家萬全搶奪萬寶管理内宅賬本和庫房的權力，将萬寶趕出了萬家。萬寶舉目無親，隻能前來投靠張家，寄希望于張家幫助尋找到老東家萬三老闆，回去繼續老本行營生，萬一真的再也找不到萬三，也願意效命于張家，做做記賬、管家、跑腿打雜的活計，有個安身之所。

張海望、張海行原本對萬寶存着提防之心，不讓他參與張家内部的事。但經過這三個月的相處，愈漸熟悉，萬寶始終踏實、勤懇的做人做事态度也赢得了張家其他人的信任。所以這次張家召集族人在清澤湖聚會，張海望和張海行也帶着萬寶一塊過來，而且告訴萬寶，這裡是萬三和張起靈失蹤之前曾經來過的一座湖底古墓，可能藏有他們去向的線索，所以副族長張佩山也會來此主持集會。之前幾個月，張佩山一直在海外尋找張起靈，沒有回去過廣西巴乃，所以萬寶也是第一次有機會拜見張家的這位副族長。

汪藏海聽完萬寶的彙報，都是之前傳遞過的消息，并沒有新的訊息，略微有點失望，又詢問道：“張家人在此地設置埋伏，試圖活捉我，是為了什麼？”

萬寶答道：“小人也是今天早晨才偷聽得知，張家人在湖底發現了非常詭異複雜的機關暗道，已經有十幾個探墓高手折損在裡面，仍然無法進入墓道密室，所以追查張起靈下落的線索也就斷在這裡。張佩山打算捉來……請來小汪大人您，解開這湖底的迷陣機關，但又不願意暴露張家人的行動蹤迹，所以隐藏身份，裝作刺客，前來劫道。不過，誰也沒想到，大人料敵先機，已經金蟬脫殼，離開了銀甲兵的隊伍。”

汪藏海說：“巫馬南聲和南宮宇很快就會發現我不在馬車裡，他們大概會原路返回尋找，你換上我的官服，去官道正路上等他們來即可。”

萬寶又吓了一跳：“大人意思，是要小人假扮成小汪大人回去銀甲兵隊伍裡嗎？這萬萬使不得。”

汪藏海又說：“我失蹤之事，若被朝廷知曉，必定要治巫馬南聲失職之罪。而你今日又不能露面，免得暴露我假扮你的事。最簡單方便的辦法，就是你裝作是我，繼續回去馬車裡坐着。我有一個侍婢，名叫霞霞，她會接應你，告訴你如何言行舉止，不會露出馬腳。巫馬南聲和南宮宇都沒有見過我，隻要汪家的人衆口一詞說你是汪藏海，那你就是汪藏海。”

說完，汪藏海拿出一條新的絲帕、一盒脂粉、一小盒胭脂、一支炭筆。

小汪大人讓萬寶也坐在榕樹樹根上，先用絲帕把他濕漉漉的臉皮擦幹淨，又用茉莉花香的脂粉塗白了全臉和脖頸，再拿起炭筆，仔細畫好眉毛和眉峰。接着汪藏海打開胭脂盒，用盒蓋上的鏡子對着萬寶的臉，說道：“你自己用指頭塗一些胭脂在嘴唇上。”

萬寶照見鏡子裡自己的臉，再一次吓了一大跳，這是哪裡來的美男子？面如滿月，眉似峰巒，英俊又帥氣，确實隻有唇色稍微淺淡了些，缺少一些血氣。萬寶用無名指沾一點胭脂塗在口唇上。汪藏海見了直搖頭：“嘴巴太紅了，你擦掉一些胭脂，用幹淨的手指塗勻就行了。”

萬寶依言而行，完成了這張臉的改造。

汪藏海說：“你把這些東西收好，待會兒見了霞霞，讓她再給你補一補妝。我從不化妝，這方面的技能有限，這些梳妝用的物什都是借霞霞的。你回萬家以後，記得再買一套送還給她。”

萬寶連連點頭，經過這麼一打扮，自己假扮天下第一美男子汪藏海的自信心瞬間從零分上升到了五分。

萬寶又說：“大人，您孤身入虎穴，千萬要珍重自身，早些回來。”

汪藏海答應：“好。你去吧。”

萬寶向着官道上走出去幾步，又想起來水靠還遺落在湖邊，轉身回去拿，看見汪藏海已經飛身躍起，姿态像一隻輕盈的海燕，足尖在湖面上點了幾點，每一步都騰躍了一丈多遠，到湖中央比較潔淨的深水區域，才沉身跳入湖底，留下一小片潔白的浪花。

萬寶站在榕樹下，震驚得目瞪口呆，許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