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回應的聲音近在咫尺，汪藏海心安了許多。

“你叫我幹嘛？”麒麟追問。

“你在做什麼？”汪藏海說。

“給你看看飛老鼠是怎麼飛的。”麒麟回答的語氣輕快。

汪藏海想，他的表情一定又在笑，真是奇妙的性格，麒麟好像從來不會因為危險的處境而感到絕望，他時時刻刻都豁達開朗、活力充沛。

很快汪藏海就看見了麒麟在做什麼。

黑金刀被插在洞口的斜下方，側面朝外，麒麟再次拿出來夜明珠，擺在黑金刀外面。刀刃反射了夜明珠的微光，映照在斜對面的洞穴斜上方，形成一個明亮瑩白的光斑。

這個反光裝置很巧妙，因為高度差異和洞口遮擋，從洞外很難看見洞裡的夜明珠，但卻能清楚看見對面洞穴上投射的夜明珠影子。

汪藏海看見，許許多多黑毛老鼠疾速飛竄，很快聚集了一堆在對面洞穴的光斑正下方。它們層層疊疊，但仍然遠遠夠不到光斑。于是黑毛老鼠開始跳躍，第一隻竭盡全力跳到最高，四肢伸展，用細小尖銳的爪子牢牢扒住牆壁，第二隻緊跟着也跳到同一位置，但它踩在第一隻老鼠的頭上用力一蹬，第一隻老鼠被踩得掉下去，第二隻老鼠卻借力再次起跳，停留在更高一倍的位置，同樣四肢伸展，像個膏藥似的貼扒住牆壁。然後第三隻老鼠起跳，在剛才第一隻的位置抓緊牆壁，第四隻老鼠接連踩着第三隻、第二隻老鼠的頭，跳躍到三倍高度的位置。這些“飛老鼠”就這樣一隻一隻接力，越跳越高，不斷去靠近那個虛無的夜明珠影子，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前仆後繼。到了後面，有一隻老鼠被踩踏得太狠，頭朝下栽倒下去，摔得頭破腦漿流，周圍的黑毛老鼠發瘋似的沖上來撕咬，将自己的同類瞬間啃食幹淨。

汪藏海收回目光，捂住嘴，強忍下反胃惡心的不适感。

麒麟以為汪藏海畏懼飛老鼠驚人的速度和殘忍，輕輕拍拍他的肩：“萬寶别怕，我在呢。”

然後麒麟擡起手腕，飛擲出什麼東西，光線昏暗，汪藏海看不清楚是什麼，但他随即看見了這東西的效果。

飛老鼠每一次飛躍，都依賴于一層一層的接力，所以必定要先有一隻黑毛老鼠扒拉在最底層，被上面的一層一層踩踏。

但是現在，飛老鼠隻要一起跳，就會在最底層必經之路的半空中，突然身體剖開成血淋淋的兩半，然後掉下來被同類分屍吃掉。如此循環往複了十幾次，有十幾隻飛老鼠在起跳時裂體而亡。

一條細細的血線慢慢顯形出來，每一隻飛老鼠以驚人的速度向上跳時，就會撞上這條細線，被劈頭剖腹，對半切開。飛老鼠的血順着細長的線不斷滴落，黑暗中豔麗的血紅觸目驚心。

“是禁婆的頭發。”汪藏海低聲說。

麒麟輕輕笑了一聲“是啊”。

飛老鼠們終于發現此路不通，繼續在原地跳躍隻會犧牲更多的同類。于是它們将跳躍路線向前移動了一尺，避開那條可怕的血線，再從頭開始起跳。

麒麟等到飛老鼠像前一個跳躍序列那樣，跳到第七層時，再次出手，飛擲出第二根禁婆頭發，同樣的殺鼠陷阱再一次循環，後來跳躍的飛老鼠不斷被一切兩半。

然後又是第三個跳躍序列、第四個跳躍序列，第五個跳躍序列……愚蠢的黑毛老鼠被不存在的夜明珠影子所誘惑，付出了數百條鼠命，仍毫無覺悟，繼續落入死亡的陷阱。

汪藏海的心慢慢沉下來，麒麟，他是如此天真又殘忍，熱情又冷酷。東夏國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能同時生活着麒麟這樣的小神仙，和禁婆、密洛陀、蛇柏、飛老鼠……以及……

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了陰暗洞窟的寂靜，盡管藏身在洞穴裡面，汪藏海還是感受到了非常強大的氣流湧動——有什麼體型巨大的東西從洞窟深處出來了——而且還是從半空中飛過來的。

又一聲嘶鳴響起，這次距離明顯切近了許多，那東西的飛行速度顯然比飛老鼠的爬行速度快得多。

麒麟突然全身劇烈顫抖：“人面鳥、人面鳥來了……”

他飛快地收起黑金刀和夜明珠，對汪藏海嚷道：“快逃命！人面鳥來吃我們了。”

麒麟推着汪藏海，往這個小洞穴深處匍匐爬行。

汪藏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洞穴外面，飛老鼠也在瘋狂亂竄逃命，然而第三聲嘶鳴響起的同時，赤紅的火焰席卷而來，燒焦了一大片飛老鼠，皮毛的糊味和血肉的焦香混合在一起，鑽進了汪藏海的鼻孔，把他嗆得咳嗽起來。

汪藏海還看到，麒麟一面手腳并用地爬行，一面還在全身顫抖。

他在害怕，汪藏海心想，人面鳥是個什麼恐怖的東西？居然讓麒麟這樣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