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吳穹白前輩。當時他渾身浴血，從皇祖陵鑽出來，如同鬼魅一般驚吓到了守陵的駐兵。然而吳穹白聲稱自己是在墓中做了個夢，夢到皇祖與皇祖母有話要帶給當今聖上。守陵的駐軍統領不敢怠慢，隻得親自帶他返回京城，求見元洪帝。吳穹白禀奏聖上，皇祖顯靈告知，象征着元洪帝的紫微星近日将有災劫，唯有象征着皇後的天府星可以搭救。”

汪藏海在聽易誠說這些話時，目光如炬，隻盯着麒麟看，想從他神情中瞧出一絲一毫情緒波動——因為夢裡的麒麟清楚知曉汪藏海的親生父親就是吳穹白，可是麒麟聽到這個名字時，神态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那後來呢？大雍皇帝真的遇上了災劫嗎？”麒麟向易誠追問道。

“吳前輩的預言很快應驗了。元洪帝四十歲那一年，韓王兵變，叛軍追殺天子至白象河邊，元洪帝被流矢射中腰腹，血流如注。幸而孟皇後始終寸步不離，當即将元洪帝背起，趟水過河。說來蹊跷，白象河這一段水流淺緩如履平地，孟皇後健步如飛，居然幸運地平安走到對岸，脫離了險境。而吳前輩因為預言有功，被元洪帝欽點為欽天監監正。”

麒麟感慨道：“世上事情變幻無常，吳穹白在陵墓裡殺過這麼多人，又挖過皇家陵墓的盜洞，非但沒有被問罪處斬，還搖身一變做了大官。”

汪藏海卻突然接話道：“世上事情變幻無常，吳前輩因蔔算之術而飛黃騰達，也因蔔算之術而飛來橫禍。他做了欽天監監正之後，許多達官貴人來請他相命算卦，都被婉拒。但是當朝首輔胡永威五十大壽時，幾乎所有在京的官員都送賀禮給胡首輔。吳監正不敢免俗，卻沒有送禮，而是傳達了一句忠告，囑咐胡首輔和他的家人這一年之内，出門不要坐馬車。過了不到一年，胡永威唯一的兒子就在大街上被馬車軋死。胡永威一怒之下殺了駕車的馬夫。元洪帝知曉此事後，斥責胡首輔濫殺，理應‘殺人償命’。胡永威因此惴惴不安，認為元洪帝對自己已經有起了殺心，竟然铤而走險，密謀造反。元洪帝龍顔大怒，誅殺胡永威，并且誅滅三族，因此謀逆案件喪命的人數超過三萬。胡永威伏法就死之前，仰天哭号，喊出八個字‘吳穹白殺我胡永威’，口吐鮮血而亡。”

麒麟感到奇怪：“吳穹白隻是傳話叫他們一家别坐馬車。是他自己謀反伏法，這怎麼能怪到吳穹白頭上？”

汪藏海答道：“吳監正囑咐胡永威一家遠離馬車，原是蔔算出來馬車會給胡家招來血光之災。但胡永威卻認為自己的兒子本來一出門就會坐車，卻因聽信吳監正的谶語，自己走到大路上去，才會被馬車軋死，從而引發一系列禍事。偏偏元洪帝也聽說了胡永威臨死遺言，傳喚吳監正問話，想知道他蔔算這谶語的詳情。不料吳監正見到謀逆案牽連萬人被殺，早就吓破了膽，面見元洪帝時，神思恍惚，幾句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說自己是好心好意告知胡永威規避血光之災，一會兒又說自己早就看出來胡永威狼子野心，所以故意設計。元洪帝聽了大發雷霆，怒罵吳監正欺君罔上，言語不盡不實。吳前輩因此被罷官入獄，沒過多久就病亡在牢獄中。”

易誠跪在地上叩了一個頭，說道：“小汪大人明鑒，那位老工匠講的故事，也就是這些往事。他叮囑卑職，這雙魚山皇祖陵動不得土，是因為鎮壓着三重怨氣：一是當初困于墓中被吳監正所殺的工匠們，二是胡首輔及其他獲罪株連的逆黨們，三是英年早逝的吳監正本人和他的妻兒……”

“閉嘴。”汪藏海喝止易誠再危言聳聽，“你遇見的那個老工匠，言談舉止大有可疑，說說他的形貌特征。”

旁邊肅立許久的趙丹郎卻開口說：“回禀大人，易郎中已經命令過屬下等人查訪這位老工匠，可是我們尋遍了雙魚山，也沒有找到這個人。”

汪藏海問：“你在哪裡見到的老工匠？”

易誠正要回答，忽然一陣黑旋風飛過，直奔着麒麟而去。汪藏海反應迅捷，匆忙奔向麒麟，卻又在一步之差距停住，平時波瀾不驚的面容悚然變色——他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面前的人，看見了一張世界上最熟悉的臉——十三歲的稚奴手持鋒利無比的匕首，向上一揮劃破了捆綁麒麟的牛筋網，又向内一刺直抵麒麟的後心。

麒麟驚呼一聲，因為疼痛而擰緊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