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氣預報播報的有雨,還是連續兩天。
出遊計劃完全是按照下雨規劃的,雨具帳篷均已備好,路線裡的蘇州博物館和蘇州青少年科技館都是室内場館,誰知到了周末竟豔陽高照。
看着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李悅容笑起來:“看來日子選得好,連老天爺都給行方便。雨具和露營設備還是放在後備箱裡以防萬一,路線倒是可以改成戶外的,要不我們兩家人一起去爬山?既能鍛煉孩子的意志,又能沉醉在秀美風光裡。燈紅酒綠哪裡比得上橙黃橘綠。”
他們這個年紀的中年人血脈覺醒,都喜歡遊山玩水,領略自然風光。
比起和孩子們一起聆聽枯燥的知識科普,他們更希望把時間用來療愈被瑣事煩擾的身心。
關于登山,譚嶽最有發言權。
他的衣櫃裡除了西裝革履,不同款式的沖鋒衣有十幾件,登山杖也有高端運動品牌的限量款。應酬越多,越不願意在酒桌上談事情。
蘇州的幾個大型跑馬場、高爾夫球場,還有大大小小的風景區都被他和合作方遊了個遍,每座山都曾留下他的足迹,有的他還去過好幾回,回回都在勝負欲的驅使下登了頂,加的江浙滬周邊徒步群也都在微信裡置了頂。
話匣子被妻子打開後,他立刻像本地的旅遊向導一樣誇誇其談:“旺山、上方山、穹窿山風景都不錯。莫厘峰是因隋朝将軍隐居後埋葬至此得名的,曆史悠久。靈岩山是這麼多山裡唯一地鐵直達的,還能開車上去。不過我最推薦的還是天平山。這個季節看最美,山上的楓葉林到了最佳觀賞期,吳中第一山名不虛傳,正是郊遊賞秋的好去處。”
譚嶽做足了鋪墊,心中的所思所想表露得太明顯,明顯到誰要是站出來不同意,就是不給面子跟他唱反調。
馮茂鴻是會趨炎附勢的,谄媚地奉承道:“譚總爬過的山這麼多啊。有這遍訪群山的氣魄,幹什麼不能成?怪不得能把旗下的産業做大做強。譚總建議的準沒錯,我雙手贊成,就去天平山!”
馮寂染聽了馮茂鴻的話真的很不想承認馮茂鴻是自己的父親,恨不得把自己塞進地縫裡,尴尬而羞憤地擡頭瞥了一眼旁邊的譚恒澈。
譚恒澈倒是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蹲在門口的花壇邊看螞蟻搬家,對他們這邊的對話充耳不聞。
但馮寂染知道,這麼近的距離,他肯定是聽見了,隻是裝聾作啞罷了,心裡指不定怎麼嘲笑馮茂鴻的小市民模樣。
喬明娥卻是打心眼裡認為小家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甚至為自己的顧全大局而感到驕傲,自然不會當着外人的面拆馮茂鴻的台,隻是小心翼翼地問:“老爺子不去嗎?”
李悅容代譚老爺子傳話:“他老人家說他年紀大了爬不動山,而且剛從寺裡回來,想舒舒服服在躺椅上曬曬太陽。景區遊客多太吵了,擾他老人家耳根清淨。我們讓司機開七人座的商務車載我們去,司機加上我們兩家剛好坐下,要帶上他老人家就要老譚開車了。”
馮茂鴻積極地毛遂自薦:“我來吧。我在呢,哪能勞煩譚總親自開車?”
從他嘴裡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狗腿,李悅容笑笑,沒說話。
譚老爺子已經決意不同行,座位不夠便隻是借口,馮茂鴻這樣殷勤,她也不好說什麼,隻好給馮茂鴻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馮寂染低頭看看身上喬明娥給她買的新裙子。
新中式的風格,沒有量體裁衣定制的均碼,穿在她纖瘦的身上出乎意料的合身。
此刻她站在譚家的園林裡毫無違和感,去山上拍照也一定很出片。
可穿成這樣不适合配運動鞋。即便是她現在腳上穿着一雙舒适百搭的平底奶奶鞋,爬山走遠路,腳也一定會疼。
裙子不透氣,裙擺還限制她的步幅,想也知道在崎岖的山道上舉步維艱。
她想不明白,分明是打着她考滿分的旗号給予的獎勵,到頭來卻讓她迎合大人們的意願受委屈。
給她的獎勵,怎麼受益人不是她呢?
父母打定主意恭維他人,她不願俯首稱臣卻不知道怎麼讓自己意願得到尊重。
心裡想要反駁是一回事,實際說出口是另一回事,馮寂染心緒不平地扭捏了片刻,大步沖到蹲在地上的譚恒澈面前,居高臨下死死盯着他,指望着他和自己統一戰線。
譚恒澈兩秒就被她堅毅的眼神看不自在了,妥協于她的死亡凝視,懶洋洋地站起身,把手插進褲兜裡,狀似無意地開口:“聽我們班同學說,蘇州博物館的展品上了新,青少年科技館裡的場館也很震撼。兩個館都超難約,好不容易約上了,怎麼說變卦就變卦,這樣不好吧?”
“難約又不是今後都約不上了,楓葉隻有這段時間是紅的,錯過還要等明年。”李悅容并不覺得在孩子面前言而無信更改行程是大事,”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去戶外走走也好。平時就一天到晚呆在教室裡,放假還在陰暗的室内晃蕩,不怕缺鈣長不高。”
合着怎麼說都是他們這些做家長的有理,他們清早跑操,體育課照常上,是一點沒被李悅容看在眼裡。
當父母和孩子意見相左時,默認聽父母的是自古以來不成文的規矩,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譚恒澈本覺得去哪都無所謂的,聽了李悅容的教訓,冷笑一聲,面色寡淡地看了馮寂染一眼,眼神像是在說“我也沒辦法”。
馮寂染眼神裡交織着複雜的情緒。
經過四名家長的一緻表決,城遊最終還是變成了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