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奶在一邊收拾布頭說：“你們小孩子家家不會過日子。這小孩子穿好衣服的日子在後頭呢，現在好衣好衫穿了，他也不知道愛惜，要不了半年就小了，白費了布料。”

“做大一點就是了，”二春媳婦憨，沒看到桂枝對她使眼色繼續說道：“這樣疊兩道邊也就是了。”

二春媳婦将手裡給青土做的小褂舉起來給宋阿奶看：“再說了，大的穿小了，還有老二呢。”

“又渾說，柱子衣衫小了給誰穿去，”宋阿奶拿了漿糊将碎布料一塊塊的鋪開了糊鞋底子，“你這樣是想要柱子的小衣衫嗎？二春媳婦，這樣可不興啊，可不興跟人家要東西。”

宋阿奶年齡越大脾氣越孤拐，容不得小輩頂嘴，她又最看重面子。任何東西别人給她，她不推脫幾次是不會收的，反倒是給外人東西大方得緊。她又一向自诩公平，對哪個兒子哪個孫子都是一樣的，其實小兒子才是她的心頭肉。别人家是寶貝大孫子，宋家宋老根就比大春大兩歲，兩個一般齊長大，有時候宋阿奶會覺得這個大孫子來得太早了。

桂枝看宋阿奶這樣說連忙打岔道：“哪能呢！二春媳婦可不是這樣的人。阿娘你看，二春才搬過來幾天，又是給我送雞蛋又是給我豆角子，隻有她對我的好，哪裡要我半點東西了。”

桂枝手在布底下拍拍二春媳婦：“我們都知道阿娘你這是教我們呢，是吧，二春媳婦？”

二春媳婦也是真憨，壓根沒将宋阿奶的話放在心上：“小嬸子你這樣說可不對，青土這小子淘死了，全靠柱子幫我帶着，再說了小孩子多能吃啊，我都想把青土送給你算了，你要不嫌棄，青田也送給你。”

“又渾說！”宋阿奶看二春媳婦越說越偏忍不住擡起手來打她，“小孩子也是能說給人家的？快給我呸呸呸！”

二春媳婦被逼着“呸呸”兩聲，噘着嘴在一邊飛針走線，不搭理宋阿奶。

桂枝瞧着這一老一小，手裡也加快了動作。

宋阿奶将糊好的鞋底子搭在窗台上交代桂枝：“看着點，下半晌記得收回去，明兒個再拿出來曬曬。”說着拍了拍對二春媳婦說：“走了，别在這裡妨礙你小嬸子，回家。”

二春媳婦将針線收了，手裡的小褂卷起來：“小嬸，我回去啦。”

“快着點，”宋阿奶扯着二春媳婦的袖子往外走，“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能不能不要什麼都往外秃噜？”

宋阿奶絮絮叨叨的聲音遠遠傳來：“桂枝是你嬸子，你不能沒大沒小地渾說，你一個孫媳婦哪能這麼說話。在外面少說多做，事情做多了沒人會嫌棄，話說多了總是有人說你不好的。你一個小媳婦，大人說話在一邊聽着就是了，問你話就答應着，這才是好媳婦。會做媳婦兩頭瞞，不會做媳婦兩頭盤，就是說做人家媳婦聽到什麼話悶在肚子裡就好了，不好這頭說完說那頭，那是攪家精。”

桂枝聽着宋阿奶将教了她的事又一遍教給二春媳婦抿着嘴笑了。宋大伯娘會挑媳婦，大春媳婦伶俐能幹，能哄得宋阿奶眉開眼笑，從來沒見宋阿奶說大春媳婦不好。二春媳婦憨裡憨氣，宋阿奶教得頭疼，有時候會忍不住罵她兩句還打她兩下，她也不往心裡去，一轉頭該幹啥幹啥，氣得跳腳的反而是宋阿奶。

二春媳婦送來的東西都是宋阿奶收拾好了讓二春媳婦送來的，這事桂枝也知道，二春媳婦也精，每回乖乖地拿過來，回頭又把宋阿奶賣了，惹得宋阿奶現在看見二春媳婦往桂枝家來就丢下自己手裡的活計跟着過來，就怕二春媳婦再嘴上不把門一秃噜說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