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根去做工之後,春芽帶着春苗在宋老四家住了大半個月這才帶着春苗回家。秧苗長得快,野草稗子也多,小的時候拔了還好,等長大了和稻谷混在一起就麻煩了。那地裡的野草一陣雨長一層,大半個月不在家,野草長得比莊稼還要好。
春芽早晚帶着柱子在稻田裡拔稗子在高粱地裡鋤草,遇上下雨,還趕在雨前給地裡追肥。整日忙個不停,好在春芽如今是孝期,宋老根也不在家,平日裡無甚交際。趙三石這個定了親的女婿,上過幾回門都被春芽趕了回去。
入了夏,春芽更忙了,今年沒了桂枝,地裡的草隻能靠柱子和自己。春苗太小,下了地草沒拔兩棵,倒叫蚊子吸了不少血去。春芽心疼她,便不讓她去,隻能自己越發地辛苦忙碌。
宋老根自從認了秋月家門,什麼都往秋月家搬,家裡的醬油,春芽腌的鹽菜醬瓜條都搬了去。春苗養的小雞崽也給拿走了。今年春芽也懶得曬菜幹了,和春苗挖了拉拉草什麼的都送到二春家:“二嫂你沒空挖菜,我給你挖,冬天給我點菜吃就好。”
往年入了夏,春芽家裡的院子就沒有停過。如今不論是菜幹還醬瓜春芽都不做了,大有一股“我甯願自己不吃也不給你做”的架勢。春芽得空就在二春家幫着二春媳婦幹活,醬瓜也替她泡了兩缸。宋阿奶看了直歎氣,對春芽說這不是過日子的方法。
沒有了曬菜這一件大事,春芽閑暇時間多了不少,每天對着青麻竹竿想主意。靠山村一般都是漚麻,青麻扔水潭子裡泡幾個月拿出來洗幹淨就可以抽麻。這日春芽劈了竹青,放在一邊曬,她拿起麻杆劈出青麻的皮,用刀刮了刮,看着絲絲麻線發呆。
春芽請宋四叔幫忙做了兩個刮片,對面豎了兩片木頭立在井邊,在辘轳上另系了一根細繩用來綁住青麻皮,辘轳拉着青麻穿過兩道刮片,剩下的是一根根的麻絲,柱子看了說這個比漚麻快多了,很快就可以弄好一捆。春芽抽了兩三捆麻絲,清洗了幾遍拿給大伯娘,大伯娘今年為了給他們做了夏衣,夏布用了不少。
宋大伯娘今年多了個每日收拾菜蔬的事,家裡事都依賴大春媳婦。春芽拿去的絲麻大伯娘看着挺好,拿了塊紡錘撚麻線。靠山村夏天以麻衣為主,也不是純麻粗麻。都是麻線和絲線夾雜着,差别就在于絲線多寡。青山縣沒有紡織業,也沒有織機,布匹都是外地販賣來的。村裡人除了自己扯些麻線來用,多出來的麻絲布莊也收,隻是量少,賣不上價。春芽拿了麻絲來,宋大伯娘也不嫌棄,麻線一樣的用,無論事納鞋底還是縫衣裳都用得上,貨郎擔着擔子買的大多是絲線又貴又花俏,除了大姑娘小媳婦,不适合其他人用。
春芽衣裳多,大半是宋四嬸做的,顔色花俏,款式新穎,如今都不能穿了。宋大伯娘給春芽趕了兩件夏衣出來,又着手給春苗做衣裳。
“春芽啊,你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宋大伯娘看着在眼前幫忙的春芽,一會功夫針線掉了幾回,便讓她在一邊坐着看。
宋大伯娘飛快地穿針走線,她擡手揉了揉酸澀的脖子說道:“你娘針線也是我教的,她也沒你這麼會吃針呐。”
“妹妹做不來就别做了,拿來我給你做。”大春媳婦在一邊說道:“娘,你看妹妹給我做了醬菜,又做了酸菜。我啊,别得替不得妹妹,針線還是能替妹妹做幾針的。”
“哎,”宋大伯娘歎了一口氣,将手裡的衣服收了線,扯開來看了兩眼說:“做好了,你進去換上我看看。”
春芽進去換衣服,宋大伯娘伸手點了大春媳婦腦袋一下說:“我知道你們姑嫂要好。可是春芽嫁人了還能來找你做針線不成。你啊,非但不能說給春芽做針線了,在外面還要替她描補些。”
“娘,我知道了。”大春媳婦悄悄吐了一口氣,跟換了衣服出來的春芽使眼色,無聲地告訴春芽:“你放心,我悄悄替你做,連娘也不告訴。”
宋大伯娘當沒看到她們的眉眼官司,看着春芽曲線玲珑,不由得惱道:“我應該放多兩寸的,這樣子不好。”
“哪裡不好,”大春媳婦連忙将春芽拉到自己身邊,讓春芽轉着身子看了兩圈才說道:“春芽這樣穿着真好看。妹妹到底年輕,粗衣麻衫也好看,就像戲文裡唱的,‘好一個女婵娟’。”
“你多大個人了,趕緊少說兩句。”宋大伯娘連忙阻攔道:“老五不在家,春芽家裡就幾個孩子,你這話傳出去,春芽還要名聲不要。”宋大伯娘看着大春媳婦毫不在意的模樣伸手拍打了她幾下才道:“你也是快要娶媳婦的人,你家挑媳婦不挑名聲好的?”
“娘,妹妹名聲——”大春媳婦在宋大伯娘怒目注視下閉上了嘴巴。
宋大伯娘看了春芽春苗兩姐妹,伸手将春芽頭上的白花扶了扶正說:“衣裳脫下來,我給你再放兩指寬出來。”
春芽換了舊衣出來,宋大伯娘看着春芽鮮嫩的面容老氣橫秋的穿着忍不住心酸:“這世道,對女人嚴苛,你們在家裡說慣了到了外面不妨着順嘴帶了出來,别人就要說春芽家教不好。如今春芽沒了娘,更是要謹慎才是,女人家名聲最最緊要,你們都要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