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抱着二春媳婦剛煮好的雞蛋,剝了一塊蛋白放進春芽的嘴巴,又剝了一塊蛋白放進二春媳婦的嘴巴,又剝了一塊探出半個身子喂給宋阿爺,直到宋阿爺張嘴吃了才說:“林子不要新衣裳,要春苗回來。”林子将剩下的半個雞蛋捏在手心裡說:“林子不吃,春苗回來吃雞蛋。”二春媳婦看到這樣乖巧的林子不知道為什麼咽下去讓春芽狠打一頓林子的話,摸了摸她的腦袋。
木頭坐在小凳子上吃雞蛋,聽到林子這麼說擡起頭,一個不穩從凳子上倒了下來,宋阿爺連忙将他拉起來,拍拍他的後背說:“哎呦,木頭你坐好了啊。”木頭挪着小腳,慢慢将小凳子扶正了,慢吞吞坐下去說:“好,吃。”說着将自己手裡的雞蛋送到林子面前。
林子将自己手裡的雞蛋背倒後面,用另一隻手拿過木頭手裡的雞蛋來吃。二春媳婦又忍不住笑道:“你們全家的腦子都長林子一個人身上去了。”
有了這件事,宋阿爺看林子特别緊張了些,春苗用來綁兩個小家夥的麻繩再次派上用場,院子裡的井上面也壓了一塊大石頭。小孩子都有縮骨功,巴掌大一塊地方都能鑽進去,井口更是要看嚴實了。
林子還是惦記着去找春苗回來,好在很快就有其他事吸引了林子的注意力,木頭現在也會看着林子,林子再往哪裡鑽,木頭就搬了小凳子守着她。大家都說誰帶的像誰,木頭跟着宋阿爺小小年紀老成得不得了,林子跟着春苗多,什麼事都惦記着她。
去年春芽帶回來幾盆牡丹,回來全部種到了院子中,在西廂前面靠着栅欄的地方,正對着春芽睡覺的屋子。牡丹吃肥,這大半年來一些雞屁股鴨内髒那些不能吃的全部叫春芽埋在了牡丹花根底下,雞窩裡掃出來的雞肥也是,春苗順手就掃到了牡丹花根底下,不斷地肥施着,牡丹枝幹越發長得粗壯,隻是桃花開敗了已經開始長葉子,牡丹還沒有動靜。
春芽有時候會看着光秃秃的樹幹以為自己沒養好,春芽育苗的時候會特意走過來看看,終于在枝幹上看到了小小的芽孢。
“阿爺,你開看,這是不是葉芽?”春芽看着指頭圓嘟嘟帶着白粉一樣的小芽,黃豆大點,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宋阿爺也蹲下來仔細瞅着:“芽妮,我瞧着不像葉芽,這也太少了些。”
春芽指出來的葉芽不多,每株隻有兩三個,有的枝頭上有,有的沒有,一共才七八個芽兒。說葉子也忒少了些,說是花芽?宋阿爺遲疑地說道:“這花阿爺沒沒種過。但是你看桃花是先開花再長葉子的,這牡丹說不得也是。”
宋阿爺說得對,這些小芽真是花芽,插完秧不久,牡丹開花了,每一朵花都有碗口大,幾乎要讓人擔心着細長的枝幹能不能撐住這樣碩大的花朵。碗大的花朵頂在枝幹上,顫顫巍巍地抖動着,引得全村人來看稀奇。
三株牡丹一共開了五朵花,兩朵紫色的,花瓣如同箭镞似得團在一處,中間有一點淡紫色的花蕊,蕊芯甚至有一點點嫩黃色,嬌到極緻又豔到極緻;一朵白色,如同雲朵一樣的軟綿純淨的白色,比冬日白雪還要白還要柔,花蕊同樣的白色,像一點點雪晶綴在其間;另有兩朵粉色的,那粉色像豆蔻少女的唇瓣,遠遠看是粉白色的,走進了又覺得這粉紅不熱烈,卻吸引人得很。牡丹無香,花朵碩大吸引了不少蝴蝶飛來飛去,卻沒有蜜蜂來采花蜜。
“這就是牡丹啊,真好看呐。”——這是村長,村長自從知道柱子家裡開了牡丹花,每天都要走過來觀賞一會,宋阿爺幹脆打開院門請村長進來喝杯茶。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村長搖頭晃腦袋地吟詩,“宋阿爺啊,牡丹我隻在書裡見過呢,今兒才見着真的,花可真大啊,顔色可真好啊。”村長還要蹲在花枝前細細觀摩。
“這個是紫色的,我還沒見過這種顔色的花呢!”——這是村中黃阿婆,據說娘家有人在府城,她一向自诩是靠山村見識最多的人,靠山村女人一半學着宋四嬸裝扮,另一半學黃阿婆。
“你還沒見過這樣大的花呢。”——一旁調侃大爺是黃阿婆鄰居,黃阿婆窗子上放了一個小陶罐,常見裡面插着指頭大的小花。
“我喜歡粉色的,這顔色,真嫩。”——這是新嫁來村裡的小媳婦,身上一身鮮亮的粉色衣裙,如同花朵一樣嬌豔。
“白色的更好看,你看這白的跟雲朵一樣。”——這是小媳婦地妯娌,靠山村除了新媳婦,其他人衣服不是青色就是藍色,醬色褐色都能算略微鮮亮一點的顔色了,耐穿耐髒才是做衣服料子的首選,白色,這樣柔軟的白色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因着這幾株牡丹,村裡人來來去去賞了大半個月花,一天不留神還被人掐了一朵去,大家互相說着惋惜了半天。宋阿爺看着少了花朵的花枝,心疼了好幾天,給牡丹單獨圍了個栅欄,再有人來看花,隻能遠遠地看着,院子裡也不肯放人進院子,想要摘花那是不可能了。牡丹花開了大半個月慢慢蔫了,花瓣耷拉下來,林子每天跑到花朵面前嘀嘀咕咕:“花花,好好的,春苗還沒回來看。”等到花敗了,别人還沒啥,林子抱着春芽摘下來的枯花哭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