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爺給青土木頭林子做了幾個竹風車,孩子們兜裡裝着糖果炒米很是風光了幾天。等木頭和林子生日之後就是桂枝三年。
春芽一早帶了柱子幾個去給桂枝上墳。桂枝的墳頭和她娘挨在一起,在臨山村祖墳靠山的斜坡上邊上,周圍都是臨山村故去的老人。山坡上有幾株葉子落光的白桦木,光秃秃的枝幹像瘦骨嶙峋老人的手指直直伸向天空。天陰沉沉的,日頭在濃厚的白雲後面發出昏黃的光,蕭瑟的風吹過來,有細微嗚咽聲,荒涼,孤寂,一如眼前的墓地,沒有人煙。
雖說已經立了春,土還凍着,桂枝墳頭雜亂生着些枯草,春芽蹲下來将枯草拔幹淨。柱子清理了桂枝的墳頭,又填了些土,又過去給外婆的墳頭草野拔幹淨也加固了。春芽覺得自己把弟妹帶得挺好,絮絮叨叨地說着柱子拉車辛苦了,春苗學會了針線能給一家子縫衣服了。宋阿爺陪着柱子住着,家裡一切都好,三天兩頭的吃肉,新衣服一年也能做上兩三套。
柱子默默聽着春芽說話突然就哭了起來,誰也攔不住柱子在桂枝墳前大哭了一通。春苗也跟着紅了眼睛默默地流眼淚。春芽沒有哭,春芽覺得現在挺好的,她的日子在桂枝過世的時候拐了一個彎,從此走向了自己決定怎麼過的人生。
木頭和林子跟着哥哥姐姐,這裡全部是墓地,冷得不行。木頭本來話就少,拉着春芽的手跪着,林子自從春苗回來一直圍着春苗轉,她看見春苗哭了,伸手給春苗抹眼淚。
春芽将帶來的祭品一一擺好,木頭和林子懵懂地由春芽拉着,讓燒紙就燒紙,讓磕頭就磕頭。春芽的祭品一式兩份,桂枝有,桂枝的娘也有。是春芽照着年夜飯準備的有葷有素有糖有果。
回去的時候春芽幾個轉去宋老根的墳前,宋老根和宋阿奶的墳頭前後挨着,在宋家祖墳的右手邊,一塊塊直立的墓碑無聲訴說着,這裡埋着一個龐大的家族。宋大伯平常祭拜得多,墳頭收拾的幹淨,柱子也燒了些紙錢才回去,春芽站在一邊看着,然後拿了一疊元寶去宋阿奶的墳頭燒化了。
桂枝三年,春芽家裡要做席,宋大伯娘帶着兒媳婦來幫春芽做菜,宋家人都來了,滿滿一屋子烏泱泱的人,吃完這頓飯,桂枝的孝就除了。
宋大伯娘幫着春芽将家裡收拾好了陪着春芽坐了好一會,直到春芽面色好轉才回家。春芽一早起來帶了弟妹去了爹娘的墓前,桂枝的墳無人照看,塌了許多,比起去年看到的更衰敗了些;宋老根的墳收拾得很好,在宋阿奶面前。春芽知道這怪不了任何人,隻能在心裡提醒自己,以後多去看桂枝幾次。
桂枝三年過了,本該給屋子換上紅色的對聯喜紙告訴村人這裡不再是喪家,屋裡的人也從悲痛中走出來了,可是宋老根的一層孝還有大半年,春芽便什麼也沒有置換,桂枝的一層孝就這麼靜悄悄地脫了。
趙三石在十七這天拎了兩包點心過來,春芽幾個去上墳了,宋阿爺好聲好氣地把他勸了回去,看着趙三石低着頭往回走的背影,宋阿爺歎道:“是個好孩子,就是和春芽沒緣呐。”
趙三石來了又走了,靠山村看到的人不多,可是宋家人都在,看到了心裡難免嘀咕,宋阿爺也覺得不是個事。趙家還沒有給趙三石說親,趙二石去年倒是娶了媳婦,隻是趙家還沒有蓋新房子,宋阿爺想到當年趙家說在柱子家隔壁蓋房子的事,心裡總覺得不得勁兒。
桂枝的孝除了,宋阿爺叫了宋大伯宋大伯娘宋老四來說了趙家的事。
春芽說:“我想把隔壁的地基買了自己蓋房子。”
柱子連忙說:“大姐,這就是你的家,你哪裡也不要去。”
春芽搖了搖頭,摩挲着自己的胳膊說:“這個家肯定是柱子的,将來柱子娶了媳婦也就好了。這屋子修整得不錯,誰也挑不出錯來,要說能挑剔的就是我。”
柱子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喃喃地說道:“大姐,誰也不能挑剔你。”
宋老四倒是不奇怪春芽有這個想法,春芽如今掙命一樣拼命地把日子過好了就是為了過得舒服。趙家不地道,春芽想絕了這個根子也是對的。
宋老四想了想說:“春芽有自己的房子也好,她以後是跟着木頭過還是從族裡過繼個兒孫都好。”
宋老四拍了闆,宋阿爺和宋大伯都沒有話說,宋四叔當日就帶了春芽去村長那裡買了地基,地契上的名字是宋春芽。春芽将地契收好了,和寫着宋春芽名字的水田田契放到了一起,春芽這麼快就是又有田産又有地基的女人了,等蓋上房子,春芽就是又有房産又有田産的女人了。春芽是靠山村第一個,以後會有更多個,改變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