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來看書呢還是為家人買書?”青衣女子仿佛沒有看到春芽緊張和局促,語調平和地對春芽說話,好像兩個人認識已久,遇上了閑聊兩句。
“我就自己看看。”春芽壓低了聲音,看着四面書架,不知道說什麼好。
“姑娘平常喜歡看什麼樣的書?”
“我,我識字不多。”春芽頓了一會又說道:“我看農書、”
青衣姑娘拉過春芽的手,撫摸她手上食指根厚厚的繭子:“姑娘平常練字不多吧,我這裡有字帖,你瞧瞧。”
春芽接過青衣姑娘遞來的書——《大正千家詩》,打開來看,“别人騎大馬,我獨騎驢子”——這也是詩?春芽擡頭,看青衣姑娘對她點頭微微笑,咽下那句:“這不就是大白話嘛”。春芽翻了兩頁放心了些,又問:“有做菜的書麼?說故事的也行。”
青衣姑娘又拿了一本《四方食記》給她:“這是我二伯寫的,他到處遊曆,見到不同的美食總是忍不住去問了人家是如何做的。姑娘是個廚娘?”
春芽抓住那本《四方食記》忍住立刻翻開地沖動,雙目亮晶晶的盯着青衣姑娘點着頭說道:“我喜歡做吃的,特别是不同地方不同的吃食,都喜歡。”
青衣姑娘笑了笑:“那這本書到了姑娘手裡也算是找到了知己。姑娘喜歡才子佳人的故事麼?”
春芽搖搖頭,才子佳人是什麼,戲文裡的嬌小姐麼?春芽不怎麼喜歡看戲,她喜歡自己在腦子裡演戲,生旦淨末醜全由自己安排。
“那麼,這本呢?”青衣姑娘遞了一本《笑林記》過來。
春芽拿過來翻開,裡面是講了各種小笑話,有個人牽了牛回家,人家對他說牛被偷了,他舉起手裡的牛繩說“放心,牛在呢。”他一路拎着牛繩回家,也不知道回頭看一眼身後牛還在不在。春芽忍不住笑了出來,哪裡有這樣的傻子?
青衣姑娘又遞給她兩隻小羊豪:“都說練字要從大字練起,我看姑娘也不必一個一個大字跟着練,有空就抄一抄這詩就好。這三本書裡的字周正大方,很适合小娘子學習。”
宋四嬸一個轉身就見春芽迷迷瞪瞪地抱着幾本書捏着兩支筆從府城最大的百家書齋出來,差點以為她被騙了。要不是她還知道用傘遮住書,一臉珍惜模樣,怕雨淋濕了書,直說要回去,連平日最喜歡的醬料鋪子種子鋪子都不去看了。
回去的路上春芽聽到買花婆子大着嗓子叫喊:“栀子花,栀子花”“茉莉花,茉莉花”。府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喜歡簪花,隻有有鮮花賣是沒有人去戴絹花的。潔白的栀子花香味深遠悠長,老遠就能聞到味兒。茉莉花有白的有紫的,還有一串串像小風鈴似的金黃色的風鈴花。這些花在姑娘們的發腳辮稍衣襟上若隐若現,散發着迷人的香氣,到處都在訴說這是和靠山村不一樣的府城。
“府城是個好地方,”春芽想:“那麼多店裡都有大姑娘小媳婦,不像靠山村,從小就要跟着阿娘學習竈上的活計,誰家閨女不會做飯就說不到好婆家。誰家姑娘嘴饞非要說是‘害伢子’不可。”
春芽小時候就喜歡折騰吃的,桂枝總叫她在家靜悄悄地弄,手指頭戳了多少個洞還是不放棄讓她學女工,貨郎來買了糖總說是柱子吃的。春花和春芽一起琢磨吃食,宋大伯娘總是說她們在做鹽菜呢。村裡人沒少說春花大小姐做派,不知道愛惜糧食。不少人家嘀咕娶媳婦可不能娶春花這樣的,說得好像宋老四強要把春花嫁給她們家兒子而她們不要一樣,總是交代自家的兒郎“莫要同春花玩,吃了魚還要肉,殺了雞還想要鴨子,敗家得很。千萬莫要招家裡來。”
回到春花家的時候天放晴了,明亮的太陽從雲層中鑽了出來,照的樹葉上殘留的水珠閃閃發光。春芽從車上拿下東西對着來接她們的宋老四說:“四叔,春花姐嫁在府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