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四看着兩個嘴上都能挂油瓶的女兒女婿說道:“這樣你們這次帶來的銀錢一人一半,各自進各自的布料,下半年看誰的貨出得多,誰的利錢高,下一次就聽誰的。”宋老四以為女婿沒有帶多少銀錢出來,哪裡知道女婿聽了這話帶着春蕊去錢莊提了五百個金元回來。宋老四這才慌了,拉着女兒女婿問:“你們這是把家底都搬空了?”
春蕊女婿說:“爹娘說這次人多,安全些,可以多運些料子回去。”
沅錦貴,一匹就要好幾個金元,更不用說一些花色新奇的更貴。宋老四看着春蕊女婿挑了十來匹沅錦,忍不住拉住他:“女婿,你家裡錦賣得多嗎?”春蕊女婿被宋老四攔着最後買了八匹沅錦和四十匹沅綢。宋老四不懂布料之間的門道,往日來買什麼料子不是春蕊指定的就是女婿拿主意,春花偶爾也會說府城流行什麼花色,最多七八十個金元,從來沒有超過一百個金元。
春蕊将一排布料行走遍了,挑選的都是府城本地料子,有一些積壓的布料因為花色不好價格隻要一半。春蕊買了差不多兩百匹布料,素錦素紗占了一半,細棉布和花布占了一半,還有二十匹粗布,府城布行要淘汰掉的舊貨。
宋老四看着春蕊和女婿進了完全不同的布料,心想好吧,無論哪一種緊俏,他們都虧不了,同樣的,無論哪一種賣得好,他們也賺不了。宋老四在心裡打算,等回去看看,春蕊的布料要是不好賣,自家去買幾匹回來,反正他一個大老爺們不要什麼好料子,承祖費衣服,多買幾匹也行。宋老四懷着對女兒的愛和懷疑,已經打算好了到時候怎麼替春蕊圓場子,哪裡知道他的打算一個也沒用上,倒是宋四嬸為了圓女婿的面子買了兩匹沅錦回去。
宋四嬸帶着宋大伯娘布莊胭脂鋪首飾鋪的閑逛,府城頗多花樣不錯的小首飾,宋大伯娘給家裡兒媳婦孫媳婦都買了些。青土媳婦跟着阿奶和四奶奶提包,很是開了一番眼界:“叔祖母,府城怎麼這麼多女人做工?”
“怎麼?你買衣裳還是要個小夥子在旁邊?”宋四嬸打趣她。
“才不是呢。”青土媳婦看了一眼宋大伯娘辯解道,“我就是沒看到這麼多女人在外面過。”
“那你說我們這些逛鋪子的女人誰來招呼?”宋四嬸看着會思考會問問題的青土媳婦問道。
“那她們出來做工,家裡誰管啊?”青土媳婦想不通的是這個。
“你在家裡要管什麼?”宋四嬸聽二春媳婦說過這個兒媳婦性子腼腆,不管事,交代了活計也隻是低着頭做了。
“我要——”青土媳婦垂下頭想了一會,“我要做飯,我要洗衣裳,我要種菜,我要喂驢子,我還要下地。”青土媳婦說着說着聲音低了下來,府城有專門的洗衣服,到各家收了衣服去洗,府城還有專門的做飯婆子,做好了用食盒裝了提過來。青土媳婦見到不少這樣的大姑娘小媳婦接了食盒進去,也有店家是管飯的。
府城的人不種地,富貴如陳家院子裡種花,林秀才院子裡也有兩棵花樹。青土媳婦沉默了,這就是府城嗎?青土媳婦想說府城的人不種地吃什麼?可是隻要有工做就有工錢,有了工錢什麼買不到?青土媳婦想到自家,公婆都在春芽家裡做工,自己有時候也去幫忙,春芽也給工錢,青土媳婦收了存了好幾個銀元,她一個也舍不得花,全部存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存着是為什麼,青土媳婦隻知道自己長這麼大,手裡從來沒有過一個銅子,出嫁的時候娘家給她置辦了很多嫁妝,但是一個銅子也沒有給她。
府城不一樣,府城的女人很少端坐在家中,市場買菜的大多是女人,街上走動的不少也是女人,也沒見有人說什麼。青土媳婦張大了眼睛看着,她知道府城和靠山村不一樣,哦不,青山縣城和靠山村也不一樣,看自家阿奶和四奶奶就知道。靠山村和黃各莊也不一樣,看看自己和春芽姑姑就知道。青土媳婦心裡升起一股隐秘地興奮,她的生活仿佛撕開了一個口子,裡面照出了外面光怪陸離的世界,青土媳婦喜歡外面這個世界,她很感激婆婆聘了自己做兒媳婦,還讓自己跟着祖婆婆出來府城見世面。
宋四嬸請宋大伯娘和青土媳婦去上妝,青土媳婦說什麼也不肯,隻站在一邊看着兩個年輕的媳婦在宋大伯娘和宋四嬸臉上塗抹着,看着兩張老臉鮮嫩起來,青土媳婦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原來一個人的臉可以畫成另外一個人的臉,青土媳婦看了又看,宋大伯娘還是宋大伯娘,隻是年輕了許多,青土媳婦要不是一直在一旁看着,在外面見到了肯定不敢認。宋四嬸還是那個宋四嬸,隻是宋四嬸更有氣勢了許多,端莊華貴,青土媳婦留神聽着妝娘說話,這些詞她聽都沒聽過。
宋四嬸買了胭脂花粉 ,宋大伯娘隻買了頭油。
“我這張老臉,擦了粉就不用幹活了,”宋大伯娘笑道,“我說錯了,我這不是不用幹活,是不用吃飯了,隻要将臉上的粉掃掃就能煮一頓了。”宋大伯娘一番話說得妝娘都笑了起來。
“老夫人不喜歡擦粉,可以試試這個檫臉油,冬日裡用最是滋潤的。”妝娘是什麼人,一看宋大伯娘的臉色就知道什麼适合她。
青土媳婦猶豫再三,從懷裡掏出被她摩挲掉一層的銀元替婆婆買了一盒粉一盒擦臉油。
“走,我帶你們喝飲子去。”春花的糖水鋪子現如今單獨出來,春花盤下陳家酒樓隔壁的鋪子蓋了一座兩層的小樓,主要招呼女客,裡面跑堂的都是婦人,有大姑娘也有小媳婦。宋四嬸帶着大伯娘青土媳婦在大堂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