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瑜州地下錢莊,明亮如晝。錢莊一牆之隔是熱鬧至極的賭坊,狂熱的賭徒在興奮嘶叫,不停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而二樓,與一樓的喧嚣不同,被各式雅座環繞的賭台卻清靜許多。
布于四角的四個雅座皆是四方镂空木闌,入處則一縷輕紗圍起,輕紗顔色各異,紅藍紫青,似乎清晰又看不真切,似乎不清晰,又隐約能看見幾分輪廓,頗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而四方雅座中間,從樓梯處延伸一張紅木長桌,桌四角站着四個人,皆同色衣袍,似是此方小二。
青色輕紗旁邊,手握銅環大刀的女子叉着腰,連帶着她手上銅環大刀交橫于輕紗前面,仿佛輕紗之後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淨土。
“歡迎各位貴客來到瑜州地下賭坊,今日尊我主之意,與各位玩點兒有意思的遊戲。”身着黑衣的男子擡手,輕輕合拍,瞬間就有人擡上來一卷巨大的卷軸。
黑衣男子輕輕一睨,那巨大卷軸驟然落下,現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主子……”女子皺眉,下意識看向身側之人,湊近小心提醒。
青紗之後,細長的黑發柔順的搭在那人肩側,與黑發一樣烏黑發亮的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睛。
聞言,那人并不言語,隻是望着那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卷軸,似乎在等待莊家繼續往下說話。
“主子,這上面的名字有些熟悉。”飛揚的藍紗旁,小厮模樣的男子也悄聲與自家主子耳語。
“熟悉?”輕得仿佛聽不見的聲音在風中消散,就像他從未說過那兩個字似的,但是他扇動折扇的手卻随之一頓,暴露了他并非不在意這件事情的事實。
正當此時,莊家慢慢悠悠開口道:“八月秋闱之時,既然全天下都在關心這場升官發财夢,我們地下賭坊豈能不參與?此乃八月所有參考之人名諱,因為人數衆多,所以我們隻賭誰為榜首。”
“讓我們自己選?”紅紗之後傳來渾厚的聲響,像是一個壯漢。
“自己選怕是太難選了吧?”帶着苦惱的少年聲音來自紫紗背後。
莊家輕笑出聲:“諸位都是我瑜州貴客,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能人,怎麼會連一小小解元都選不出來呢?”
“莊家慎言,此話未必有些狂妄了。”藍紗身後低沉喑啞的聲音,雖然他刻意隐藏了聲線,可是言行能看出他的教養很好。
“藍主說得對,是我失言了。”莊家雖道歉,但話中卻沒有多少歉意。
“今日規則如何?”紅紗之後再次傳來聲音,他說今日,可見是常客。
莊家對他有幾分敬意,聞言回道:“回紅主,依已我家主子所言,今日規則便是沒有規則。”
“沒有規則怎麼賭?”紫紗疑惑不已。
莊家隻道:“今日午時張榜,各位貴客可以慢慢商議。”
“我們花了那麼多錢買座,你就讓我們自己商議?貴主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紫紗顯然有些不高興,話裡都帶着刺。
莊家面色不改,依然帶着禮貌而疏離的微笑:“來我們賭坊二樓的各位,也并不是為賭而來的不是嗎?”
紫紗一時啞口無言。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青紗之主終于徐徐開口。果斷至極:“第四排第一個,三千兩。”
清亮沉穩的女聲傳來那一刻,在場三人皆是一愣,随後齊齊朝她看去。
兩片青紗被微風吹起,交疊飄揚,女子黑色的長發垂落于肩臂,她盤坐于蒲團之上,如一座石像一動不動,隻剩下聲音在衆人耳邊回蕩。但是莫名卻讓人覺得她氣質很好,長相極佳。
“第四排第一個,許舒甯,三千兩。”青紗對向的小二提高了聲音喊道,驚醒了其他幾人。
“喲,是個小姑娘呀。”紫紗桀桀笑起來,帶着點刻意的打趣,反正不太正經。
“想死?”青紗旁邊,女子聞言立馬伸刀對着紫紗方向遙遙相望,似是威脅。
銅環長刀在燈光下閃爍出鋒利的光芒,殺氣騰騰。
紫紗啧了一下閉上了嘴,隻顧自低喃:“還挺烈。”
紅紗中人望向女子,目光在女子大刀上停留了好久,眼睛才望向青紗,此刻他語氣中已有恭敬:“銅環長刀斬歸馬,無人能渡呂縣山。來人可是呂縣李莊莊主?”
李莊,一座不知何時建起的莊子,橫于呂縣山上,若有人要過山需要經過他們的同意,否則就會被斬于馬下。
甚至有人傳聞,南朝邊城呂縣和鄰國邊城越地的所有商鋪都歸于莊主一人,而且,其人背景極深,恐與南朝明康權臣有聯系,是以,兩國交商都需要他的允許。
雖然有些誇大,不過有些東西應該不假。
“什麼李莊?還莊主?”紫紗中人顯然很迷茫,根本不知道這個東西。
“沒見識。”劉秀輕蔑他一眼,冷哼一聲,這種态度就相當于承認了。
青紗微微飛揚,女子似緩緩擡起眉眼,目光似穿過青紗看見了紅紗中的那人。這種消息,隻有常在邊城來往之人清楚。
甚至,偶有來反,她都叫人放行,才讓很少有人知道,唯一不放的就是有些無禮之人和鄰國探子。
但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而且……她仔細辨别他方才口音,隐隐約約覺得有些不像南朝。
她輕輕眯起眼來:“你不是南朝人。”
此言一出,藍紗中人立馬看了過去,紅紗中人不是南朝人?那他來南朝做什麼?
還有這個李莊莊主?聽紅紗中人講來似乎很有名,可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藍紗中人的目光在青紗與紅紗間打轉兒,半是疑惑半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