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那呗,讓他們弄,”陸懷英張着手,“過來,我抱抱你。”
“你身上還有一塊好的地方嗎?”辛星說,“治得都趕不上打的,一身味兒。”
“快點兒。”陸懷英去勾他。
二人穿着一樣款式的睡衣,天冷了,供了暖,綢面的睡衣挨在一起人都要滑下去。
陸懷英像個猴子一樣抱着滑手機的辛星說,“你在玩什麼啊?”
“你不是能看見嗎?”辛星問。
“我不想看,你這個新聞字太小了,你讀給我聽。”陸懷英圈着人,閉着眼睛。
“我們能玩個遊戲嗎?”辛星搔着他的下巴問。
“肯定啊。玩什麼。”陸懷英靠在他肩膀上,一臉壞笑,“你該不會是想玩我吧。”
“你含一口水。”辛星遞給他。
“你啊,”陸懷英一臉我明白的神情,“要冰水還是熱水。”
“都行。”辛星又回去滑手機了。
“咕噜咕噜...”陸懷英示意自己已經含好了。
“别咽下去。”辛星說。
陸懷英點頭。
辛星說,“我去那邊拿點東西,你坐這兒好嗎?”
陸懷英點點頭。
中間隔着屏風,從床上能看沙發,從沙發上看不上床上。
陸懷英左等右等,辛星也沒來。
陸懷英過來看,發現辛星就是躺在床上玩手機,把水咽下去說,“這算什麼遊戲?”
辛星轉過來用小手指挖挖耳朵,“讓你閉嘴的遊戲。”
…
辛星看着窗外,“好像下雪了。”
陸懷英到窗外看,“草,還真的下雪了。”
“要過年了吧?”陸懷英說,“好像我當年碰到你的時候,就是快過年了。”
“要是那會兒知道以後要跟你一起過年,”陸懷英親了辛星一口,“我估計從五年前就開始期待了。”
辛星起身,信手拿了張廢棄的合同,折了個紙飛機,燃燒了飛機頭,就擲了出去,起火的紙飛機從窗外就直勾勾地燒毀。
“你這也太菜了。”陸懷英說,“你拿一張我來。”
屋裡沒開燈,陸懷英在窗口仔細地疊着紙飛機,燒在後面,雪地的夜裡染火的紙飛機飛了出去,直到燒成灰燼都還被風吹着一鼓一鼓地往上飛。
“牛逼不?”陸懷英笑着伸手,“再來一個。”
然後他憑借着小時候記憶紙飛機最工學的折法,又折了兩隻,搖晃燒着飛遠了。
“想喝酒。”辛星搓着自己的手說,“上次你的酒沒喝完,還有半瓶。”
“早說你想喝酒。”陸懷英說,“走呗。”
半酒瓶,二人分着喝了。
最後還剩下一點點,辛星今天顯然沒喝多,他的臉都沒紅。
“不應該啊,”陸懷英盯着辛星說,“你酒量就那麼點,你是不是耍賴了?”
辛星不知道往酒瓶子在塞什麼東西,擰上了,扔在邊上,酒瓶子咕噜噜的滾。
他起身搖搖晃晃地說,“我要去睡覺了,你要是沒事兒幹,你就含一口水。”
“我今天不可能跟你一起睡了。”陸懷英抱着被子就去沙發,“這麼耍我。”
“嗯。”辛星看也不看他,“那我可以清淨了。”
辛星拉滅了燈,片刻之後,陸懷英抱着個被子跟個鬼一樣站在他床前面。
“上來睡覺。”辛星說。
“哼。”陸懷英說,“沙發太硬了,要睡沙發你去睡,我痛。”
辛星拉了他一把,他倒在床上,被擁在懷裡。
陸懷英抱了他那麼多次,但是這次的感覺不同。
辛星從後面環抱着他,在耳邊問,“這麼抱你,你疼不疼。”
“不疼。”陸懷英看不見他的眼睛,在黑暗裡回答。
“那就睡覺。”辛星說。
“你...”陸懷英欲言又止。
辛星蹭在他的脖子上,“嗯。”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陸懷英要扭過頭來看,沒扭過來被按住了,他又重複了一聲,“嗯。”
“我問的是,你也喜歡我嗎。”陸懷英嘿嘿一樂,好像賺到了。
“嗯。”辛星語調還是沒變化。
陸懷英卻沒接話了。
一般來說,都是滾,走開,閉嘴,去死。
他笑不出來了。
說不上來辛星的眼睛裡是什麼,有點兒濕,又有點兒委屈。
陸懷英今天是當上小嬌妻的頭一天。
他們确認了關系,陸懷英半年的努力就為今日的碩果,但是不知道為何有點兒害怕。
“怎麼不接着問了。”辛星的手在他的腰上,那銀色的手鍊被捂熱了,擦過的時候有點癢。
“沒,”陸懷英咳嗽了一聲,“我需要平複一下。”
辛星輕嗤了一聲,攬着陸懷英的腰靠在他的背上。
有點疼,疼得讓人清醒。
“我哥如果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辛星停頓了一下,“你自己看着辦。”
陸懷英一瞬間失了魂。
他的手有點兒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如果說他從前最想要的局面是現在,那麼他現在最害怕的局面也是現在。放在從前,像今天這樣的戲碼,辛星為了保護自己與辛辰動了手,簡直是他的夢中好景,但是真的發生的時候,陸懷英隻覺得心都被揪緊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特别希望他哥哥把他帶走。
帶走,離自己遠遠的,少年的真心是易碎的玻璃。
他曾經瘋狂地想要報複辛辰,在他的計劃裡,辛星會是那隻他馴服的咬傷辛辰的狗,在他的計劃裡,他的寶貝弟弟就是刺痛他絕望痛苦的好刀。在他的計劃裡,他将慢慢融入辛辰的生意,将在必要的時候把髒水贓款都栽在辛星的名下,有朝一日把辛辰送進去,而他如果想要拉着自己一起死,那麼,他的弟弟也得跟着一起。
——選吧。
沈善文,陸懷英那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他死的時候身上都沒有一塊好地方了,他是跳樓的,公司就被辛辰占了。
很明顯,目前的計劃一切順利,一切都照着他期望的事态發展,但是無法控制的是,辛星不是他想的那樣惡毒冰冷的,反而,他覺得辛星柔軟又甜膩。
他是仇人的弟弟,是他掌心的好劍,是他清醒時候舉起的棋子,卻又成了融化成胸口洗不幹淨的前味苦澀後味濃甜巧克力。
他是巧克力。
辛星在後面握住了陸懷英的手腕,有點笨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好像這是他在清醒時候做出的少見帶着補償的舉動。
他到底是真的醉了嗎。
陸懷英有點兒痛,身上哪裡都痛,他忍痛翻過身來,把辛星抱在懷裡。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什麼決定也做不了,他沒資格替人原諒,卻又抱着辛星不肯松手。
“如果他不好,”辛星繼續說,“你可以。”
“你都不問我是什麼,就可以嗎?”陸懷英看着他的眸子問。
二人的口氣裡都藏着秘密,都不敢展露開來,交深言淺地彼此試探。
“可以。”辛星說,“如果他欺負你,可以。”
“唔...”陸懷英悶在辛星柔軟的發裡,“我的星星啊。”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辛星說 ,“你不用因為我不還手。”
陸懷英捂得自己更深了,他在此刻巨大的愧疚充滿全身,他無法把辛星拿來做絞喉的白绫。他咬緊了唇,胸悶氣短不發一言。
從前他總是求着辛星摸了摸他的頭發脊背,他總是一臉冷冰冰地說滾,偶也會有願意的時刻,基本都得在他弱酒的情況下,但是他今天不太一樣。喝了酒,卻分外清醒。
此刻的辛星像曾經的沈女士一樣,溫柔地輕撫着陸懷英的頭發,他在他的發頂留下吻。
陸懷英覺得鼻子發酸,抱的辛星覺得骨頭都痛。
“你在想什麼?”辛星問他。
“在想你為什麼會吃那麼多止痛藥。”
“爸媽沒了,就我跟哥,他喝酒胃痛,我餓得胃痛,”辛星說,“不舒服就吃藥,就那樣了。”
“你哥以前也很苦。”
“差不多吧,好不容易說陸家給他一點生意,最後全賠進去了。”
“那你那會兒好嗎?”
“不太好,”辛星閉着眼睛說,“住的地方都沒了。”
“那你恨我嗎?”
辛星還是沒什麼語調的起伏,“我哥去攔你爸的車,靠在窗戶上想說兩句話,你爸嫌我哥髒。我看不得我哥這樣,去跟過你爸一次,我想捅死他,那次你也在。”
“我怎麼不知道。”
“你二十歲的生日,擺了很多酒席,門口都是車,我就混進去了,有個小女孩偷吃菜,你爸在責罵服務員,人家把她趕出去,你追出去了,給她蛋糕。”
“我哥把我抓走了。”
“你以前好像喜歡我。”
“嗯。”辛星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
“我說你以前好像喜歡我。”
“嗯。”辛星淡漠地擡起眼皮,神情冷冽又清醒,“你已經問過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