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他媽的喜歡這款的?”譚延玉開着車,跑車的油門在夜裡炮轟,一會兒就能到娛樂街這塊,“我給你依着他那個樣兒的給你找不就完了嗎。”
“走吧兄弟。”譚延玉下了車,攬着陸懷英的肩膀就往裡進。
說實話,陸懷英是不怎麼想跟譚延玉這種人玩到一起去了。
譚延玉比陸懷英更像一條鬣狗。
他倆在高中時期算是那學校裡頭出名的人物,陸懷英最開始出名是因為他長得漂亮家裡又在鼎盛時期,那時候譚延玉連他的邊兒都擦不上,但是後來這不是陸懷英的身世暴露了,譚延玉聞着味兒就來了。
他攬着陸懷英的肩膀在主席台後面抽煙,說,“兄弟,真他媽沒事兒,那也不能死了去啊。”
“我也沒說要死呢。”陸懷英蹲在邊上看着巡邏的老師。
“嘿我可跟你說,我家裡那樣子的跟唱戲似的,你肯定也知道,那我那倆姐啊,嚯,我那個大姐她出去跟男人開房的時候我給她報警了我說她出去賣又給我爹打電話說我姐被抓了哈哈哈哈哈。”譚延玉叼着煙,“我那個二姐更搞笑,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還捐什麼善款呢,我一個扭頭,給她捐款的工程舉報了。嘿嘿。”
陸懷英對譚延玉最開始有點兒看不上,但是看見了陸家那些親戚對自己做的事情之後,他覺得譚延玉沒錯。
人隻有穿着想體諒的人的鞋把路通通去走一遍,把腳趾摩出血,把腳後跟磨破皮,每一下錐心的鈍痛傳到心髒的時候,才會說,“老子真想把這鞋子燒成碳才好呢。”
“兄弟,真話,有錢什麼沒有啊?”譚延玉咧開一口牙,說,“咱啊,就向錢看。”他打了個槍的手勢,“錢才不會背叛人呢。”
陸懷英用鞋尖摩挲着煙頭,有氣無力地應付他。
“玩玩去。”譚延玉攬着陸懷英,“兄弟,切良心這個事兒,就得從小事兒開始,不太可能一斧頭就把良心切沒了,走着。”
譚延玉帶着陸懷英使壞,也可能不是帶的。
他看着譚延玉欺負沒有食品安全許可證的小商販,欺負不交保護費的小孩子,他敲詐自己約來的女學生,跟網管混成一片然後未成年上網舉報整個網吧。
陸懷英覺得沒勁兒,他早就不想跟譚延玉混在一起了,但是譚延玉這種人隻得不遠不近地處着,省的給自己找麻煩,這是陸懷英一直以來的做事兒準則,最大程度給自己規避風險。
他這鬣狗做得又膽小又兇殘。
“诶,我兄弟回來了啊,都認識吧。”譚延玉攬着陸懷英給衆人介紹,“啧,接風宴有點兒晚了,就這麼對付一點兒得了。”
金座上的男男女女都投目光過來,陸懷英随便找了個角落,拿酒漱口。
陸懷英點了根煙,癱在那兒看着酒吧裡這景别,人這麼多,閉上眼睛都是辛星的臉,媽的。
他看誰都不爽,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譚延玉攀上了他的肩膀,手裡的酒杯晃動,液體有點兒小小的漩渦,他說,“真不至于啊,那小子太能裝逼了,你出去問問誰樂意待見他。”
陸懷英有點兒不樂意别人這麼說辛星,但是他現在也不想說話,沒力氣。
“又他媽是給你砸進醫院的,又是讓你當鴨的,你他娘骨頭硬一點行不行,”譚延玉捏着陸懷英的脖子,“我陸大少什麼時候這麼窩囊了。”
陸懷英跟他幹了一杯酒就要走。
“走什麼啊,男男女女我都給你點上了,”譚延玉說,“那小子,從前玩摩托車啥的是吧,我朋友有個馬子騎着他的摩托車拍個照還是咋的啊,嚯,那勁兒,跟草了他女人一樣,這人真的仗着他哥現在是起來了,更沒個好了,拽得跟誰都要舔他似的,我跟你說,他哥那屁/眼都讓人他那個幹爹幹爛了換他在林港裝逼呢。”
“嗙——”的一拳。
陸懷英閉着眼睛甩着手,拎了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
外面越來越冷了。
陸懷英站在酒吧門口低頭點了根煙,眼神也不知道要落在哪裡,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在酒吧門口見過等他哥哥的辛星,他生來就是冷冰冰的,連可憐的時候都是冷的,他的骨頭就是比陸懷英的硬,唯一一次他看見辛星明媚的笑,就是酒後他在懷裡,玩着陸懷英的手指,眼睛亮晶晶的,“喝醉了,我就願意。”
陸懷英忽然笑了,辛星笑起來嘴邊會帶着兩個小括弧,隻是難得一見。
“巧啊陸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齊若民在他邊上點煙。
“嗯。”陸懷英插兜夾着煙,“林港真小啊。”
“可不呢,”齊若民眯着眼,“從前就他媽的是個小漁村,三面朝海,都說水跟死一個音,說咱林港這輩子也富不起來。”
“還好吧最近?”陸懷英問。
“問的是我嗎?”齊若民說,“我還行,其他人我不知道。”
“嘿,”陸懷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也沒問呢,急什麼。”
“過年了,要債累吧?”齊若民問。
“就那樣,自己選的路,沒辦法。”陸懷英踩滅了煙,插着兜往前走,路邊有零星的煙花綻開,剛剛那麼多人,那麼多味道,陸懷英覺得沒勁兒。
他有強烈的感覺。
他被翻篇了。
這種感覺讓他窒息,他感覺自己就是偷得了辛星短暫的時刻,這個感覺讓他覺得胃痛,他胡亂地從口袋裡翻了些止痛藥吃。
他連牙齒都有點痛,他感覺自己憋了一腔什麼東西沒有地方放,他覺得自己即将狼狽失控,他甚至不知道一拳打出去該往哪裡。
他心裡隻有閃閃爍爍的四個字:遭報應了。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可是站在風裡久了,誰的眼睛都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