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被權衡利弊所牽絆着。
可沒有絕對的強者,也沒有絕對的弱者。
————————
那天,她沒去巷子,很多天沒去,直到後來她見到了他。
他灰頭土臉的,像是狼狽的兔子,依舊靠牆踢着石子,看到她後,問她:“你是不是有很多作業啊?一高讀書很累啊,你真辛苦。”
她忽然就沒脾氣了。
他是個笨蛋吧。
無藥可救的那種。
可沒辦法,她沒其他朋友了呢。
如果他算。
——————————
說到學習,他是真的笨,她覺得以教他的功夫,她都可以給自己加十幾分了。
可有一點好的是,他做錯的題後面都不會再錯。
這很難得。
因為人往往會一錯再錯。
書店裡,他認認真真看着她劃出的紅圈圈,随口說:“我又不是笨蛋,怎麼會一錯再錯。”
後來他去廁所,地上掉落的練習本被她撿起來。
翻了翻。
都是重複的錯題。
一遍又一遍,無數遍。
好幾次都能看到筆間顔色轉淡...後面又換了新筆。
時間就好像跟它一樣,濃淡相轉,他們去過不同的書店,做過很多的題,走過市裡的很多街道。
春去秋來。
直到他把她帶到那個廢棄的小區。
那天,他很開心。
“我哥哥給我寫信了。”
“你看看,這是我哥的信,他的字好看吧,他以前可是省狀元!”
“好厲害的。”
她本無興趣,可他太煩人了,一直念,她就随手拿過來看。
筆體蒼勁,但言詞沉悶。
撲面而來的蒼冷。
文字裡是化不開的愁緒跟無言卻不得不憋出的關切。
愧疚化開了膿,但他不敢戳破,因為泛濫開的隻有惡臭。
這個人,困在牢獄裡。
但心也困住了。
她太敏感了,當時就意識到兩兄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她需要林洋的開朗樂觀,需要他的單純無知,像狡猾的狐狸一樣用他來打發那段隐秘的歲月。
而她的本質跟這個哥哥一樣。
他們都困在了牢獄裡。
——————
“欸欸欸,你想什麼呢,嘴上說不在乎,沒想到看到我哥哥的字就...我跟你說,他成績雖然好,但有一點不如我。”
“什麼?”
“我認識你啊,可他不認識。”
“...”
兔子很驕傲,咧嘴大笑。
她始終不懂,這個廢墟對他家明明意味着痛苦,他怎麼就能笑得這麼開心。
直到聽到他啰裡啰唆數着将來。
按照現在的成績,他會考上本科,會讀還可以的大學,找個還可以的工作,賺錢...
“不用多,每年攢兩萬,那我十年就能攢二十萬,我二十八歲就能買得起房子了,我爸媽也有新家了...”
她說:“你以為房子一直都隻賣二十萬嗎?”
他說:“啊,為啥不會?那三十萬?沒關系,我哥那時候都出來了,他去賺另外的十萬,這次我們一定好好挑,總不會又遇上那些奸商吧。”
當時,她本想再次打擊他,可看到了他脖子下的淤青,她就挪開眼,看着遠處的火車站,說:“這裡靠着火車,不好。”
“為什麼?”
“吵。”
“我知道,可是沒關系,起碼它也方便載我去其他地方,這叫交通便利。”
“你想去哪?”
“我想去...”
他笑着,身體忽然往前傾斜。
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酣暢的穿刺聲,好像西瓜落在了釘闆上。
牢固得插入,噴濺了汁液。
她坐在頂樓邊沿,低下頭。
風好大,吹動她的頭發,撩撥了下眉眼,但她還是看清了...
他裸着雙腿,釘在那兒...鋼筋淌着血。
她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湖泊泛着漣漪,蘆葦飒飒飄動,像是有蒼鬼在蟄伏,等着收割魂魄,但鴨子又閑适地在湖上飄遊,偶爾腦袋鑽入水裡...
那一會,遠方火車嗚嗚嗚鳴笛而來,冒着獵獵的火焰跟黑煙,沿着既定的軌迹行駛向地獄。
簡舒忽然睜開眼,從夢裡出來了。
手掌蓋住眼,一片濕潤,但她木然轉過頭,看着門口那邊。
剛剛那邊有動靜。
現在也有。
啪嗒一下。
有人在嘗試開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