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遊馬在屋子裡看了一圈,這裡是位于邊境黑市的一家娼館,他本來沒打算來這,但出了點意外。男人那對美麗而危險的金色眼睛冷淡地瞥向倒在腳下的屍體,詭麗夢幻的流體在室内蔓延開來,構成了在現實世界揮舞着無數條觸手的奇怪生物,它們貪婪地吞食着人類的屍體。九十九遊馬的目光挪向了被關在那扇門後的房間,臉上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男人一言不發地走向那扇門,然後打開它,兩個被關在黑暗房間裡的孩子正瑟瑟發抖地看着他,瘦得像是小貓。一個隻是在恐懼地無聲流淚,至于另一個——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兩個孩子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傷痕,衣衫被洗得發白,呈現出一種節儉的破舊感。房間外的燈光随着男人打開房門的動作灑進來,他們微不可聞地抖了一下。
他在兩隻小貓的面前蹲下身,然而遊馬的微笑在其中一個孩子看來無異于恐怖深淵的具現化,他抱着身邊的夥伴往後挪了一點,喉嚨裡響起沉悶的嗚嗚聲響。
“過來,别讓我再說第二次。我的耐心可不一定有外邊的人多。”
沉默了幾秒,小孩子似乎意識到這種對抗毫無結果,隻得帶着身邊的小夥伴艱難地挪向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他們剛剛被老闆打了一頓,渾身上下都痛得要命。
由于逆着光源,小孩子此刻并不能看清遊馬的長相,隻有那雙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真是聽話的小家夥啊。”遊馬笑了一聲。
懷裡忽然一輕,他從小孩子的手裡接過了另一個。“跟上來,我們離開這裡。”他說。
待到拽着男人的下衣擺走出房門,小家夥被眼前的場景吓得當場嘔吐,詭麗的觸手們正在大肆撕碎人類的屍體,開膛破肚,腸子灑得到處都是,橫截面暴露在空氣中,腥臭與血鏽味裹挾着飄進了鼻孔裡。“被吓到了?Astral,你做得太過火了。”幾秒鐘後,詭異的流體重新彙集成了人形,純白色的生命體好奇地戳戳遊馬懷裡已經昏迷的孩子:“你就是為了他們兩個?”“我改主意了,就這樣,沒别的其他理由。走吧,咱們該離開了。”另一個孩子看樣子還能自己走,雖然腳步有些磕磕絆絆的,所以遊馬任憑他拽着自己的衣擺。
整件事情的起因發生在約三十五分鐘前。
常年到處旅行的九十九遊馬和Astral因為地圖丢了,兩個人陷入了迷路的尴尬境地,于是像是抓瞎一樣來到了這個地方,剛進入小鎮沒多久,一個似乎有十四五歲的孩子沖了過來,死死抓住遊馬的胳膊,好像在懇求他什麼事情,這讓遊馬有些疑惑。“冷靜點,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然而那孩子隻是徒勞無功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喊聲,一直拽着他往一個方向走。
“不遠處是娼館。”
Astral在意識裡和遊馬對話。
“?”
“大概是想讓你救什麼人吧,以及這孩子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遊馬苦惱地撓撓頭,這下交流可麻煩了啊。正當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時候,瘦高個的男子穿過看熱鬧的人群,把黏在遊馬身上的小孩子拽了下來,并且向遊馬賠笑臉:“真抱歉啊,先生,這是我家的小孩,和我鬧脾氣才跑出來,給您添麻煩了。”言辭之懇切,讓遊馬都有點相信他了。“沒關系,和你家的大人回去吧,别再這樣了。”他微笑着把人交還給這家夥。
“你真的信了?”Astral問他。
“怎麼可能,走吧,去娼館看看。”
Astral一開始真的以為這家夥要把這件事置之不理,然後他就看着遊馬堂而皇之地跟在瘦高個男人身後進入娼館。瘦高個沒管遊馬,隻是徑直帶着跑出去的小孩子進了一間隐蔽的屋子,但很快,遊馬就聽見從那間屋子裡傳出了辱罵與毆打的聲音,當中還夾雜着孩子的微弱呻吟與哭泣。
“你要幹什麼?”娼館的打手攔住了有所動作的遊馬。這間娼館地處黑市的中央地帶,三教九流,人來人往。
“交錢去那邊。”
“沒錢。”
“沒錢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惱火的打手擡手就要揍人。
男人還是那副笑着的表情,僅僅一個呼吸間,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攻擊,揮手就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揪着他衣領的打手臉上,爆炸似的骨裂聲傳遍了周圍人的耳朵裡,下颌骨應該是碎了,有人想到。
“咔嚓——”
男人寬厚的手掌掐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聲色清晰可聞,如同悠久的黃昏:“我脾氣不太好,而且不喜歡别人騙我。”
這就是那場大屠殺的開始。
“哎喲,下雨了。”等到走出娼館一段距離,遊馬感覺到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看上去有些苦惱。就在這時,一輛道奇公羊橫沖直撞,把不少攤子撞了個人仰馬翻,緊接着停在了遊馬一行人的面前,車窗拉下來,熟悉的秀美面孔出現在遊馬眼前:“上車吧。”“真是及時啊,米紮艾爾,你車裡的位置夠嗎?”“混賬東西還有臉說啊,上次在車裡做飯燒了我不少東西我還沒跟你算賬呢。”遊馬一手把身邊這個拽着衣擺的小東西扔進了副駕駛座,自己帶着另一個坐上後排位置。“系好安全帶,米紮艾爾的開車技術出了名的爛得要死。”其實也不用他說,米紮艾爾已經幫這個小家夥系好了。“倆雛妓?你從哪撈出來的,這身上摸着像是隻有骨頭……對了,你地圖怎麼丢的?”
“不知道欸,好像是被偷的吧。”
“你怎麼不把自己弄丢了?”
“噢,這不是還有你來找我嗎?心血來潮撈出來的,不過那都不重要。”
“坐好了。”
車子沖了出去。
米紮艾爾,遊馬的合夥人(自稱),種族是■■,很會做飯,開車技術很爛,是個好心腸的家夥,至于其他事情,遊馬沒關心過。迷路之後遊馬想辦法聯系上了自己的合夥人,讓他過來接自己,現在看來,米紮艾爾趕過來的時間剛剛好。這場雨下得又急又大,雨點急速地拍打在車窗上,昏迷的孩子下意識地往遊馬懷裡縮了縮。
首要事情是得找家醫院給這倆小崽子看看情況。
他們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找到一個黑醫。
……
“沒錢了?”
米紮艾爾瞪着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混蛋。
“喏,這點玩意當了應該夠用吧?”
“你從哪拿的?這手感好惡心,沾着的是什麼?”
“剛才Astral吐出來的,說不好吃,畢竟是黃金制作的嘛。”
米紮艾爾:………………
他沉默地掏出一個袋子,把這堆惡心的“嘔吐物”放了進去,然後轉身去找水池洗手。
看着去洗手的同居人,遊馬哈哈大笑,爾後好心情地朝先做完檢查的藍眼睛的孩子招招手:“過來,坐我這裡。”
那是一對很漂亮的湛藍色眼睛,就像是把海洋封存進寶石裡的存在。孩子躊躇着腳步,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而是半靠着牆壁抱膝坐下來,戒備地看着遊馬。
遊馬又喊了一次:“過來,别坐在那裡,不冷嗎。”
還是沒過去。
冒險家好脾氣地走過去,把人抱了起來,十四五歲按照人類的标準可以被稱為少年——而眼前這個——他太過瘦小,被稱為孩子也沒什麼問題。在被遊馬抱起來的一瞬間,這孩子像是小貓一樣渾身緊張得炸起了毛,過會兒才平靜。遊馬遞過一根香蕉:“吃嗎?”甚至還好心地把香蕉皮也扒了下來。他接了過去。香蕉是從米紮艾爾的車上順手拿的,放了有幾天了,不少地方開始發黑,不過這孩子還是全都吃完了。“名字?”遊馬問他。
他在一張紙上歪扭地寫下自己和夥伴的名字。
……都是日文假名拼寫啊,不知道漢字是哪幾個。
“淩牙?”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遊馬考慮過用點非常手段治療他們身上的陳年舊傷與疾病,但他思考過後還是暫時先打消了這個想法。對于人類而言,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合适吧,他這麼想着。然後他就從黑醫那裡得到了不太好的結論,另一個名字是快鬥的孩子,似乎因為長年累月的虐待行為,心髒已經開始出毛病了,嚴重到了人力無法解決的地步,還患有不可逆轉的眼疾,隻隐隐約約有些光感。淩牙的身體狀況要好上不少,除了營養不良和因為藥物作用導緻的無法說話這兩種情況以外,沒有其他的健康問題。
“所以你想好真要留下他們兩個?”
黑醫說。
“這種小孩我見得多了,大概是那幫人把他們從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賣到這個同樣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然後從他們身上攫取利益。”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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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米紮艾爾你别念叨了……好像媽媽哦……嗷!”
金發的同居人惡狠狠地踹了一腳這個心裡沒點數的家夥。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
“嗯嗯,我知道錯了。”男人像頭懶洋洋的棕熊半靠在米紮艾爾身上。
回到位于日本的古董店住處時,已經是二十多天之後的事情了,遊馬沒強求淩牙那麼快能接受自己,放下戒備,但在米紮艾爾看來,那種态度更像是冷處理。而快鬥要對遊馬更加親昵一些。古董店二樓騰出了一個房間給兩個孩子居住,一回到古董店,九十九遊馬那家夥就像是普通家庭裡常見的男主人那樣,對兩個孩子撒手不管,結果全是米紮艾爾忙前忙後。
“你們是情侶嗎?”
最後是快鬥的一句話徹底引爆了米紮艾爾的怒氣,緊接着他像隻暴怒的大公雞一樣噔噔噔踩着樓梯把那個當撒手不管的大爺的混賬給揪下來。
“他們在幹什麼?”快鬥問身旁的小夥伴。
淩牙自然沒法回答。
“……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喔,米紮艾爾揍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兇狠呢。”
一個陌生的男聲傳了進來。
淩牙朝這位面相溫和的客人比比劃劃,問他想要什麼。
“隻是來拿我預訂好的貨物。”這位客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