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舟走了之後，慕斯照久久未曾言語。

右手又撫上扉頁，母親的字印刻在那裡：

——贈小照。

“小照，這本書給你，就當做我給你最後的東西吧……”

——

一連幾天，喬舟也似乎有些逃避，一次也沒在他面前出現過。慕斯照曾想過要主動去找喬舟。

可近來執政司的事情越加繁瑣，他常常工作到深夜，一時間難以脫身。有時工作完成的時候都能看到天色.欲亮，這一看便是久久怔神，回神之後隻剩下一聲輕輕的歎息。

偶爾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慕斯照就會深夜跑到喬舟所在的房間門口，安靜地站在那裡片刻，隻靜靜地待着，什麼也不做，而後便緩慢離去。

其實他心裡也在害怕，因此試圖敲門的手一次也沒有落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阻礙他向前邁進一步，而向前一步就可能是萬丈深淵，再無回頭的可能。

所以他隻好退縮。

這天一早，慕斯照又在一個早晨放下手中的文件。不眠不休地工作了太久，他整個人都已經疲憊不堪。

但是不得不說，放任自己專注于工作當中很難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不失為很好地麻痹自己的方式。

慕斯照靠在椅子上放松下來，稍微閉目養神了片刻。近來執政司那邊人員還在清洗，各星球分司人員正在緊密安排，各種各樣要緊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一過目，而且耽誤不得。

他隻能盡量壓縮自己的休息時間。

過會秘書也要來向他彙報工作情況，慕斯照隻能趁這一小段時間，稍稍恢複一些精神。

隻是休息了沒有多久便聽到有人在敲門，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似乎門外的人仍在猶豫。

他也沒在意太多，隻是稍微直起了身，道了一聲：“進。”

門“吱呀”一聲響起，腳步聲伴随而來，不輕不重的。

慕斯照捏了捏眉頭，有些酸脹的眼睛閉了閉，這才睜開眼看清楚來人。

不是應該前來述職的秘書，反而竟是……喬舟。

竟是幾天未曾見面的喬舟。

青年又一次踏入到這裡，當時的震驚和此時面上的猶豫，他和之前一樣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對視之間，慕斯照首先開口問道：“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他不知道喬舟是找他幹什麼，或許是來告訴他要結束這段關系，又或者是其他不得不找他的事情。可是不管怎麼樣，見到喬舟他心中仍然有一瞬開心，随後便是提心吊膽地等來人開口。

喬舟還是猶豫着走到了慕斯照的面前：“早先忘了告訴你，那些雞似乎有生病的迹象，我辨别不出來那是什麼，可能需要一個專業人士來幫助我。”

他這些天試圖尋找生病的緣由，可是終究是不得其所，眼看有些嚴重的迹象，喬舟沒辦法隻好來找慕斯照。

聽到喬舟說完，慕斯照提起的心總算是堪堪地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個，不是要和他結束，也不是現在要走，隻是想和他說幫忙的事情。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心中暗暗的欣喜：“好，等秘書來了我會告訴他，讓他去找。”

但喬舟立刻接着說了一句：“現在情況有點複雜，我可能得直接和秘書談。”

畢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些生物。

慕斯照一頓，而後點頭：“他應該一會就過來，你…要在這裡等麼？”

喬舟看着他，隻道：“不會打擾你吧。”

怎麼會呢？慕斯照心想，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又談什麼打擾呢？

他甚至有些慶幸喬舟還願意來找他，不管是為了什麼。

喬舟果然如他所說安靜地待在了這裡，就坐在他之前經常坐的軟椅之上，神色十分平靜。像是他們二人從未有過隔閡，一切如初——青年陪在他身邊日複一日，而他工作之餘擡眼望去就能看到青年專注的側臉，隻是看着便心滿意足。

此時的慕斯照難以靜下心來，喬舟又何嘗不是心亂如麻。

他這幾天渾渾噩噩的，連倒黴的事情發生的也更加頻繁。除了倒黴就是心亂，失眠更是常有的事情，然後望着窗外沒有任何光亮的天空。

喬舟一度以為自己快要瘋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做出大晚上不睡覺想要去看月亮。

可他終究是沒有去。

因為即使思維再混亂，喬舟也很明白，他想見的并不是那個高懸在天上的月亮。

而是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他想要去見卻不敢去見的那個人。

雖然這些天喬舟和慕斯照兩個人一次也沒有見面，但是兩個人卻出乎意料的默契。

一個照常穩定地去當飼養員，一個更是分秒不差地發工資。

喬舟頭一次體驗到發工資還會生氣的工作，還是高額工資，再多的數字都不能讓他的火氣熄滅。

不知道算不算是冷戰的第二點，喬舟在銀舟的“叮”一聲響中倏然擡起頭，随後便發現隻不過是工資。

慕斯照知道給他發工資，都不舍得給他發一個消息？喬舟有些生氣地想，差點忘了自己是在喂雞，手中精心配置的飼料快被他捏個粉碎。直到所有的雞都往他這邊跑，喬舟才幡然醒悟似的匆忙松開手。

接下來的一臉幾天都是如此，他已經好幾天被信息給騙到了，從一開始地緊張到現在地習以為常，當然也是沒少在背後蛐蛐這個“高高在上”的雇主。

一連過了幾天 ，慕斯照坐不坐得住不清楚，反正喬舟是終于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理由主動來找慕斯照，喬舟坐在離慕斯照不遠處的地方，反而比之前更加忐忑，他裝作自己正在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仿佛這個時候已經喪失了閱讀能力，隻能圍繞着不遠處的那個人反複地糾結顯而易見地幾個問題。

就在喬舟快要将自己的腦子打結的時候，一隻手抽走了他放在臉上遮擋的書。

喬舟被吓了一跳，頭撞到了椅子之上，可他隻靜靜地僵在那裡，一動不動，有些怔神地看着來人。

轉眼之間，慕斯照竟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難以讓人忽視。

慕斯照靠的太近，喬舟連站起身的距離都沒有，隻能在椅子上保持原來的姿勢。

慕斯照似乎并沒有覺得這樣的距離帶着一些逼迫的含義，他将那本書随手放到一邊，然後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盒子，指腹輕柔地塗抹在喬舟剛才有些紅腫的額頭。

清清涼涼的，卻不刺.激，聞起來像是香草的味道。

喬舟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斯照，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東西有如此好的效果，他隻覺得剛才的鈍痛一瞬間消失了，剩下的隻有那人動作羽毛般輕柔的觸感，像是暴雨之中卻隻是一滴水落了下來。

喬舟心尖顫動，不自覺地低垂了眼，遮住眼神中那一分無措。

心跳聲震若擂鼓，随着他手腕上的月亮搖晃起伏。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那隻月亮慢慢地停了下來，總算是靜靜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慕斯照的手放了下來，喬舟等了一會，他也在沒有其他的動作。

就在喬舟終于要按捺不住的時候——

“我們一起去找，好麼？”慕斯照突然問。

喬舟慢慢地擡起頭，似乎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那一個不确定的未知。”慕斯照淡聲說道，似乎之前的事情并沒有影響到他，似乎他們并沒有争吵過，隻是這些天他們都想着要靜一靜，因此才對彼此避而不見。

你想要離開，那我就送你離開。

喬舟花費了許久才終于理解了慕斯照話中的含義，隻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夠聽見這樣的話。

就在喬舟愣神之際，慕斯照的目光落下，青年的面容上似乎仍然帶着這些天憔悴的痕迹。

他并非不是那樣心狠的人。

“盡我所能。”聲音落下的時候，慕斯照心中已經不再猶豫。

喬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眼前的這個人無論是樣貌還是地位都是一絕，要什麼沒有？何苦要他這不确定的真心呢？

看着慕斯照無比認真的神情，喬舟鼻頭一酸，心中卻越來越難過，他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酸澀堵在他的喉嚨之中，幾乎讓他難以承受。

淚水終于控制不住，而喬舟隻是靜靜地呆愣在那裡，任眼淚落下。

慕斯照低聲道：“别哭。”

之前擦去的雨滴，終究在這一刻變成了他的淚。

慕斯照想起了什麼，還是緩緩伸手拭去了沒有落雨遮掩的真心。

他想：這難道不是真心麼？如果是，這就足夠了。

青年緩緩閉上眼睛，是與之前不同的感受，指腹傳遞出的那份憐惜并沒有随着淚水的逝去而消散,而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反複停留，像是在描摹什麼精美的畫作。

喬舟直覺慕斯照似乎是在試探着什麼，果然下一刻，一具身體就這樣帶着那人身上的草木香氣撲面而來，但是慕斯照松了力道，并沒有讓他感受到沉重。

他就這樣抱着喬舟，手逐漸移到了青年的腰身，額頭抵在肩上，神情滿是眷戀。

他低低地呢.喃道：“讓我抱一會好麼，喬舟？”

雖然喬舟并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就突然發展成了這個樣子，但是這個姿勢委實是有一些尴尬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