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聞言紅了眼睛道:“奴婢原是南方來的,四五歲時與父母失散,被人牙子賣進了呂府。後來呂府被抄家,奴婢又被賣進譚家,譚家老爺夫人都很好,誰知後來譚家少爺犯了官,一家人都沒了。奴婢又被賣了好幾次……”
宋雁書聽得心中難受,見她默默流淚,抱住她輕拍着她的肩,卻見另一個小姑娘本已經漸止哭聲,聽見秀兒的話又哭起來。
宋雁書松開秀兒,将兩人都拉過來坐下,又搬了一個圓凳過來,坐在她們對面。
見她們坐立不安,宋雁書笑了一笑,盡力放柔聲音。
“這世道不好過,你們也吃了很多苦頭。想你們也知道,我不是京陵城長大的官家小姐,我父親是護國将軍,常年駐守邊關,我也是自小在邊塞軍營長大的,所以并不習慣人伺候。”
見兩個小姑娘又要落淚,宋雁書連忙接着道:“但是,既然你們已進了陳府的門,是我宋雁書的人,我便會護着你們。隻是……”
宋雁書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實不習慣有人随身伺候,有時候想不到你們,你們也不必擔心會再被發賣,平日便幫着舅母做些活計,我倘若出門需要帶着你們,便跟你們說,可好?”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有些不安,猶豫着不敢答話。
宋雁書看向秀兒,道:“聽你說話有些條理,可是讀過書?”
秀兒點點頭,“奴婢進呂府時年紀小,那家小姐很喜歡奴婢,便将奴婢時時帶在身邊,跟着念了些書。”
“你多大了?”
“奴婢十二。”
宋雁書沉默了一下,望向一言不發的另一個姑娘,問:“你可有名字?多大了?”
那姑娘有些無措地看了秀兒一眼,見秀兒對她鼓勵地點點頭,聲音軟糯道:“奴婢十歲,也……有好多名字……”
宋雁書摸摸她的腦袋,見她擡頭看向自己,眼睛亮晶晶的,心中一軟,道:“叫你星榆,是星星的意思,喜歡嗎?”
星榆愣了一下,又望了秀兒一眼,見秀兒沖她點頭,忙點頭,肩膀放松下來,露出一對小虎牙,站起身對宋雁書行禮道:“喜歡,奴婢星榆見過小姐。”
宋雁書拉起她,見她還不到自己肩頭,又忍不住摸摸她的腦袋,笑道:“以後不必這般多禮,也不用自稱奴婢。”
說完,對着秀兒道:“你既讀過書,可想自己取名?”
秀兒愣了一下,神色慌亂,見宋雁書仍是一幅溫和的樣子,這才小心地望着宋雁書,“還請小姐賜名。”
宋雁書望着她,雖才十二歲,但舉止大方,言談也頗有條理,便道:“喚你文繡可好?”
文繡眼睛一亮,點點頭行禮道:“文繡見過小姐。”
宋雁書見兩人破涕為笑,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了一想,讓她們先去幹活,自己往舅母房間去了。
……
夏蘭在正房聽得宋雁書那邊哭聲漸消,也放下心,正準備繼續手中的繡活,就見宋雁書進來。
“舅母在忙嗎?”
夏蘭搖頭,見宋雁書進來,忙挪開些,拉她坐在自己身邊。
“那兩個丫頭留下嗎?”
宋雁書點點頭,夏蘭見此松了一口氣,道:“是兩個可憐的孩子。”又見宋雁書臉色有些難看,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宋雁書搖搖頭,“也沒什麼大事。”
見夏蘭神色關切,宋雁書笑道:“她們身世坎坷,聽了有些讓人難過,也有些疑問想來問問舅母。”
“有什麼但說無妨。”
宋雁書:“聽她們說她們都被變賣了好多次,按理說京中若非什麼大事,不會如此頻繁地變賣下人吧?”
夏蘭歎道:“這也不是她們獨有的,京中這些年混亂得很,今日剛升官,明日說不得就被抄家。便是普通商賈人家,也是朝不保夕,說不得什麼時候鋪子就被砸了。主家都沒了,這些丫鬟下人自然就被發賣了。”
宋雁書疑惑:“這是為何?”
夏蘭搖搖頭,歎息道:“還不是因為中書令,朝中但凡有不順着他的,不是貶官便是抄家,即便順着他,也難免因一些小事開罪,落得個家破人亡。幸好你舅舅沒有做官,不然就你舅舅這脾氣,舅母這心呐,一天都落不下來。”
宋雁書想起李深,一時沉默下來。
夏蘭見她沉默,以為是她聽了這話,在擔心她父親,忙寬慰了幾句。
宋雁書突然想起來,問道:“舅母可知文繡所說的呂家是哪一家?”
“文繡?”夏蘭愣了下,随即恍悟過來,“是秀兒吧,文繡這個名字不錯。”
夏蘭歎了口氣,道:“文繡是個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與父母失散,幸好是被賣到呂家,也算過了幾年舒坦日子。”
夏蘭搖搖頭,似是不解,“而那呂家老爺曾是戶部度支司員外郎,也是知書達理的官宦人家,被人告貪污受賄,聖上下旨抄了家,一家老小都被判了秋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