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哲之面色陰沉了一瞬,視線掃過明顯松了一口氣的康宇,道:“讓他進來。”
康琛進内下拜道:“下官見過中書令大人。”
康哲之道:“你若是來求情的,便不必說了。”
康琛頓首道:“下官此來,是為大人解憂而來。”
“哦?”
康琛微微擡起頭,視線落在康哲之下首道:“今晨大人讓下官注意張府的人員出入,下官便在張府外安排了人員值守。”
“下官可以肯定,今日敲鼓之人并未入張府。”
康哲之頓了一頓,“你可看到東南軍的人出來?”
康琛拱手道:“下官失職,安排好人員值守時,張府已有人員出入,因此下官并不能肯定是否有東南軍的人從張府離開,隻是登聞鼓是申正二刻敲響的,而自那時起,張府入内的人員中,并無此人蹤影。”
康哲之轉動手中扳指,突然擡首對外道:“将王勇追回來。”
康琛俯身道:“大人,下官已叫住王勇,讓他在外稍候。”
康哲之轉動扳指的手指停頓了片刻,眼神輕飄飄地在他身上落了一瞬,便又恢複如常。
他道:“依你之見,東南軍的人此刻藏在何處?”
康琛道:“下官愚見,此刻東南軍的人藏在何處已不再重要。”
康哲之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康琛接着道:“大人這些日子一直想抓住東南軍的人,就是擔心他們洩露軍需一事,今日東南軍已當衆敲響登聞鼓,并直言是朝中有人設計陷害,此時大人仍大張旗鼓地要抓東南軍的人,豈不是自認其罪?”
康哲之聞言,雙手緊緊握拳,手指被扳指咯得生疼,臉頰不自覺地抽動兩下,自他掌控朝堂以來,登聞鼓便是一個擺設,是以他并未在此事上留心,誰知竟被東南軍的人借此生事。
康琛道:“并且下官以為,東南軍的人與張大人也并非一條心。”
“哦?”康哲之看向康琛,等着他的下文。
康琛隐晦道:“張大人在朝多年,登聞鼓從未響過。”
對!
康哲之被這一言驚醒,他竟忽略了這個問題。
張賊與他鬥法多年,自知登聞鼓并不能直見陛下,反而會讓敲登聞鼓的人暴露,又怎會想出這般愚蠢的計劃。
隻有東南軍的那幫蠢貨,才會在兵部受挫後,企圖以登聞鼓的途徑面見皇帝。
康哲之手中的扳指又開始轉動起來,半晌道:“那你以為,如今的局面,應當如何破局?”
康琛下拜道:“下官以為,東南軍的人如今下落不明,張大人恐怕比大人更加擔憂,大人明面上可不動聲色,暗中透出消息稱東南軍的人已上門向大人陳情,求大人為東南軍沉冤昭雪,張大人得知後必定自投羅網,另外兩個東南軍的人便無處可逃了。”
而這兩人抓到了,那一人,還逃得過嗎?
康哲之垂頭思忖了一會,眼中精光閃過,這确實是一個好辦法,他還可借此一石二鳥。
隻是,東南軍的人若與張賊見面,便會功虧一篑。
他看向康琛,“你把張府盯緊了,這些日子一隻可疑的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康琛領命道:“是。下官定竭盡全力,為大人解憂。”
康哲之頓了頓,擺擺手道:“好好管管你弟弟。”
康琛大喜道:“是,下官多謝大人,下官告退。”
說完,忙拎着腿軟的康宇退了出去。
康哲之沉吟片刻,讓王勇仍暗中搜查今日敲鼓那人的下落。
宋雁書與李川鐘承回到西八街附近時,天色已昏暗了,便尋了個無人的巷子,換下了一身裝束。
宋雁書面上覆着厚厚的脂粉,看不清本身的面容,此時一卸下,李川借着月色看見宋雁書的臉,不由愣道:“小姐,你臉怎麼這樣紅?”
宋雁書又摸了摸臉,仍是滾燙,不由無奈道:“難道是許久不喝酒了?”
鐘承看了她一眼。
宋雁書搖搖頭,走進巷子。
顧忌着自己面色不好,怕舅母擔心,宋雁書便翻牆入了院門,偷偷溜進屋内,剛想走進坐下,便看見一個與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人影坐在桌前,一盞油燈在她身側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襯得她面目模糊,猶如鬼魂,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識抽出匕首。
那人道:“小姐,一切可順利?”
宋雁書聽這聲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是喬州,想起來今日喬州扮作她與文繡先回來了,松了一口氣。
“是你啊,吓我一跳。”
喬州愣了愣,今日的宋雁書似乎有些不對,他還未開口,便又聽得她道:“李川沒事,他已回來了,你先出去吧。”
喬州有些擔心,但見宋雁書似乎極其疲憊的模樣,隻好先離開了。
宋雁書從書案下拿出今日畫下的地圖,凝神看了片刻,便取了火盆來,将地圖焚盡。
今日的事,應當沒有什麼破綻了。
至于東南軍有冤的流言,且待它在百姓間發酵一陣,
跳躍的火光在她臉上肆虐,一陣明亮後,火光漸漸暗下去,她的身影沉入黑暗,唯有桌上一點豆星火光,在她身後泛着微光,卻襯得她的身影越發寥落。
宋雁書感到臉上仍未消退的灼熱,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異常并不是喝多了,而是發熱了。
她搖搖頭,似是有些無奈,她就說嘛,她的酒量哪有這樣差。
宋雁書想了想,站起來偷偷溜出房門,向小廚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