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興心驚膽戰,忙撿起記錄細細看去。
初五辰正,宋小姐與其婢流連赈濟堂,婢置酥糖,欲歸,忽獨身離開,宋小姐飲茶,至巳時一刻,入宜源巷,不知所蹤。未時現身金碗街,與兩侍徑回陳府,未出。
康興不敢說話,康哲之冷笑道:“中間足足兩三個時辰,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身邊人為何換了,一句不知所蹤便将本官打發了?!本官養你們是做飯桶的嗎?”
康興苦着臉下拜告饒,宋小姐剛剛回京那兩日,探子事無巨細地探明回報,中書令嫌都是一些雜事,好幾日不曾過問。
而且因宋小姐及其手下過于敏銳,先前派去的探子都被發現了,他便抽調了監控朝中大員的探子前去,然而這樣一來,中書令對京陵城大小官員的掌控便力不從心了。
且那日宋小姐為南方百姓來府後,中書令顯然對她更不上心,他便縮減了跟蹤宋小姐及她手下的探子,畢竟人手本就不足,好刀要用刀刃上不是?
康哲之盯着康興跪伏的身影,冷聲道:“拿來。”
康興忙撿起灑落一地的記錄,再次呈了上去。
康哲之從頭細細看了一遍,抽出五六張,道:“派人查,這幾次她都去哪了?另外,”他沉吟片刻,“将張秋蕊這幾日的行蹤也查一查。”
康興忙垂首接過,見都是宋雁書甩掉探子的記錄,苦着臉領命道:“是。”
康哲之又道:“夫人怎麼還沒回來?”
康興忙收起記錄,小心應道:“夫人稱大師為大公子測了往生的日子,夫人仍在寺中為大公子祈福。”
康哲之臉頰抽動了兩下,十七年了,年年都稱往生,康然都十八了,她還放不下!
康哲之強忍下怒火,道:“讓二公子去請。她若還不回來,康然也不必回來了。”
康興沒等到康哲之的怒火,正感到詫異,聽得這話,卻比中書令發怒還要無措。
他苦着臉,又不敢在這當口再多說,隻好稱是。
已近亥時。
街上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
宋雁書将兵書放置床下,正準備睡覺。
院子裡突然發出一聲輕響,似是石子落地的聲音,動作不由一頓。
這次又是誰?
宋雁書打開房門,正要出去,誰知剛一打開,賈虎滿臉讨好地湊上來,獻寶似地掌心向上,手掌中放着一張沾了塵土的紙條。
宋雁書頓了頓,是李深?
今夜賈虎見宋雁書真生氣了,一直不敢靠近她,此時有此良機,連忙過來表現了,見宋雁書不接,委屈道:“我以後全都聽你的,絕不……”賈虎回憶了一下鐘承教他的一大通話,卻隻能想起來一個詞,“……自作主張。”
宋雁書看了他一眼,見他耷拉着臉,眼尾下垂,一副委屈難受的樣子,不由歎了口氣。
她拿過紙條,警告道:“下不為例。”
賈虎驚喜擡頭,聞言舉手起誓道:“下不為例!如果我再自作主張,我就……”
“行了,”宋雁書打斷他,将紙條翻來覆去看了一眼,“這紙條誰送來的?”
賈虎愣了一下,搖頭道:“鐘承追出去了,讓我先拿來給你。”
宋雁書垂頭看向手中的紙條,上面是五個時間。
七月二十九未時一刻至酉初一刻。
七月三十一午時二刻至酉初。
八月初五辰正至巳時一刻。
八月初六辰初二刻至巳時。
八月初六至初七夜間。
宋雁書的心砰砰跳起來。
這幾個在旁人眼中毫無厘頭的時間,在她眼中漸漸變形,漆黑的墨汁化作毒蛇向她嘶嘶吐着蛇信,牢牢鎖着她,等待着将她一擊緻命,一縷陰寒慢慢爬上她的脊背,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這幾個時間,都是她刻意甩開探子的時間。
第一個時間,她見了李深。
第二個時間,她在京陵城中探路,向百姓打聽消息。
第三個時間,她救下于浩。
第四個時間,她在城門處探查出城的方法。
第五個時間,她見了賀晏明,定下假戶籍路引之法。
宋雁書盯着第三個時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等等,不要着急,這并不能說明于浩他們暴露了。
鐘承回來了,宋雁書向他看去。
他微微搖頭,道:“沒追上。”
宋雁書問道:“與那夜李深……”
鐘承道:“不像。”
宋雁書沉默,拿到紙張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不是李深了,隻是總還抱有一絲期望。
她垂眼再次看向那幾個時間,這說明,跟着她的,一直是一個人,才能将她甩開探子的所有時間彙集起來。
宋雁書心中出現了一個名字。
隻是,是誰将這幾個時間送來的?
是警告?還是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