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五年了,宋則都快忘了末世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了。即便是想起來了,也隻覺得那些平靜安甯的日子美好得恍若夢境。
人類從一開始的慌亂,付出了全球人口銳減的代價,建立了各處生存基地,喪屍被阻隔在了基地設置的多重防護之外。
但人類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短期内,人類無法滅絕日益疊代升級的喪屍,喪屍也還未升級到足以毀滅全人類的程度。
人類與喪屍共存的時代已經開啟。
相比起喪屍暴亂的頭兩年,人類聚集的生存基地已經恢複了一些秩序,各地政/府也收回了一些被喪屍占據的武裝基地。在熱/武/器的加持下,人類面對成規模的喪屍群更有底氣了。
然而,人類失去的太多,如今也隻是重新手握上了熱/武/器,仍無法重獲制造熱/武/器的能力。
為了不破壞末日前的生産資料,除非遇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政/府部門不會在自己領地内動用大規模殺傷力武/器,但一些攻擊力可以控制在小範圍内的炮/彈,已經被批準投入到剿滅喪屍的行動中。
在熱/武/器的壓制下,基地外的幾個喪屍窩點漸漸收縮,變得“安靜”且日益“乖巧”起來,不再有那麼多的喪屍順着“人氣兒”往人類聚集的基地而來。
末世以來,無一日不在擔驚受怕中煎熬着的人類,終于不必每日派出大量人手,前往基地封鎖線外阻擋聚攏過來的喪屍,基地内的人們才覺松了一口氣,大家一直提着的神經也漸漸放松了下來。城内的氛圍難得不像往日那般充斥着緊張和壓抑,廣播中“人類終能戰勝喪屍”的口号,聽起來也多了幾分堅定和肯定。
宋則知道,熱/武/器帶來的希望就像是暗流洶湧上覆蓋的薄冰,既無法掩蓋冰下的暗湧,也無法阻擋日漸積蓄力量的海浪。
平靜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人們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互相質疑又互相印證,再到相擁着喜極而泣,沒有喪屍擾城的每一天,彷佛都成了人類的狂歡日。
甚至,基地慢慢開始流傳起了“喪屍自毀論”:有說喪屍已經被殺得差不多的,有說喪屍進入了“休眠期”的,甚至有說喪屍也會死亡,就像人會有老死的一日,喪屍的“生命”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喪屍自毀論,聽起來可笑得像是某些不入流邪/教的傳/銷話術,卻又真實地在基地中口口盛傳。
若是以往,大多數人聽到這樣的言論,隻會當作又一個被壓垮逼瘋的人。當喪屍臨城的警鐘再次敲響時,他們照舊還是要麻木地拿起武器,出城屠殺喪屍,或是被喪屍同化,然後再被同伴殺死。
可在親眼見到城外聚攏而來的喪屍日益減少,每日外出抵擋喪屍的人員也越來越少,直至連續月餘沒有喪屍出現在城外時,喪屍自毀論越發風靡起來,人們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個安定幸福的世界在向他們招手。
人類曆經了太久的絕望,因感染喪屍病毒而失去人性和理智的朋友,失散後杳無音訊而不再有相見之日的家人,活下來的每個人都修煉出了一堵無形的心牆,隻有隔離了末日來臨那日前的記憶,沒有末日前的美好做對比,才能在日益增加的痛苦中負重前行。
黑暗中行走了太久,人們急切地渴望着和平到來的日子。喪屍自毀論即便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人們也願意在喪屍不再擾城的日子裡飲鸩止渴,用他們合力編織出來的美夢麻痹自己,欺騙自己。
然而,作為一名少有的精神系七階異能者,宋則無法像普通人一樣欺騙自己的大腦,反而腦中那條感知危險的神經蹦得更緊了。
城外的僵屍群一日比一日“乖巧”,他的心就一日比一日揪得緊。
根據幾年來對喪屍的觀察,喪屍群中優先升級強化的喪屍會破開圈定住他們的鐵門或圍牆,帶着若幹喪屍,遵從渴望人類血液的本能,尋找附近活着的人類。
喪屍群雖被基地的遠距離攻擊武器重點打擊過幾次,但是喪屍密集的地方,也是現代社會中勞動力密集的地方。為了保留現代化生産資料,例如郊外的工廠、城市中的圖書館、大型商場等,都不是遠距離武器攻擊的目标。
相比起熱/武/器消滅掉的喪屍群,未被消滅的喪屍群依然是多數。
喪屍沒有恐懼的情緒,不會因為懼怕人類的武器而停下尋找獵物的腳步,渴望人類的血液是銘刻在它們基因中的本能,它們不可能毫無緣由地突然“乖巧”起來,宋則直覺原因不會那麼簡單。
一名七階精神系異能者的直覺,就像是人類第六感的進階版,雖然沒有預知未來的神奇能力,但對于危險的感知卻異常敏感。
即便是末世降臨,宋則從未覺得自己是一個悲觀者,但近幾日晚上接連出現的可怖夢境,就像是一個不可言說的末日預言,更像是一個帶着滿滿惡意的劇透者,不顧他的抗拒,非要将人類的結局血淋淋地投射在他的大腦中。
宋則希望那些錯亂的夢境隻是他緊張情緒下的虛幻産物,畢竟,他的直覺并非每次都是準确的。
隻不過,最後一次直覺失靈,已經是他進入六階前的事情了……
為了驗證直覺,宋則開始跟着出城搜尋物資的小隊頻繁地外出,離開基地的保護範圍,試圖在更遠處的建築群中尋找成規模喪屍群,他要親眼确認一下喪屍群的狀态。
然而,他發現,基地外的空城中,不說成規模的喪屍群了,以往遊離在街道上的小股喪屍群,竟也沒有幾個。
他特意挑選了幾處會被異能者關押喪屍群的倉庫,發現倉庫仍是鎖着的,裡面卻不見喪屍群的蹤影,有的還能看到着幾隻意識混沌的低級喪屍來回遊蕩,有的竟連一隻喪屍都沒有。
種種匪夷所思之處,隐隐仿佛指引着宋則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可能——也許,它們中,出現了一個能夠操控喪屍群的——智慧型怪物!
無意識無紀律的喪屍群固然可怕,但還不至于到了人類無力反抗的地步。
但若是喪屍中出現了能夠操縱喪屍群的智慧型喪屍,對于喪屍群來說,戰鬥力會得到質的飛躍;而對于人類來說,卻是在天平的另一端憑空出現了一個沉重的砝碼。
人類相比喪屍,獨有的優勢,也将沒有了。
宋則無法估量一個有紀律有戰略的喪屍群,究竟能給人類帶來多大的威脅,但他知道,以人類如今毫無準備、盲目樂觀的狀态,定會遭受巨大損失。
随着一次比一次更遠距離地探查,宋則和他的小隊開始遇到一些成規模的喪屍群,每當這時,宋則都要在喪屍群外圍,用精神力掃視幾遍喪屍群。
讓他意外的是,每次的掃描結果都沒有五階以上的高階喪屍,隻有零星的二至四階變異喪屍,待在低階喪屍群中,竟然安靜如雞,不像以往一般虎視眈眈地搜尋合意的低階喪屍。
難道,它有壓制高階喪屍捕殺低階喪屍的能力?還有,那些五階以上的高階喪屍去了哪裡?
種種不同尋常的迹象,都在證明“它”的存在。
但可怕的是,宋則無法感知到“它”的痕迹。
能毫無痕迹地躲過他這個七階精神系異能者的感知,那個“它”可能是同為七階或七階以上的精神系異能。
這樣的推斷,讓宋則對那個怪物的警惕性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自步入七階以來,越發顯得面沉如水的宋則,終于無法再維持住往日的鎮定。
要知道,僅是一隻六階喪屍,就已經有了摧毀一座城池的能力了,更何況是一隻七階乃至七階以上的精神系異能喪屍王者。
擁有這般能力的它,可以控制高階喪屍潛伏在人類出行的周圍,屠殺人類中的異能強者,也可以操控着擁有各種異能的喪屍群協同攻城。
也許,它不需要露面,就能毀掉一座基地……
而人類這邊,全國範圍内的各大基地才初具規模,熱/武/器的投入讓人類看到了一絲勝利的曙光,卻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了一隻有精神系高階喪屍王。
或許還有更糟糕的情況:若世界上不隻一處出現七階以上的喪屍王呢……
若這些猜測成真,那這場尚還隐藏在平靜湖面下的冰川,可以說是一場關乎人類生死存亡的浩劫了。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宋則這一個基地能夠左右的局面了,應該盡快提醒各方位的基地,加強警戒,準備更多的防禦戰備方案,隻有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勢力聯合起來,也許還有扛過去的希望。
為此,宋則匆匆趕回基地,面見基地首領和要員,毫不隐瞞地說出了他的那些發現和推測,希望引起基地的重視。
一個七階精神系異能者的發現自然不能小觑,但這個猜測過于駭人,完全颠覆了他們對喪屍這種無生命體征無智慧表現的既往認知。
有了智慧的喪屍它還是喪屍嗎?連智慧都有恢複的一天,那喪屍為人時的意識和記憶,也是有可能恢複的嗎?
從精神系七階喪屍的智慧和能力,引發出的一系列猜想讓人膽寒,也讓人一時間難以相信。再加上,這些還隻是宋則一個人的推測,真實性還有待驗證,他們雖然面色凝重,卻少有人贊同立即投入大量資源,開啟一級戰備狀态的。
基地首領第一時間将宋則的發現向上傳達了出去,希望能引起重視,也希望能得到中央或其他地方基地的支援。
有了基地上層的重視,宋則不再每日外出尋找喪屍群,他心底始終有一種無法說出的感覺萦繞着,莫測又令人不安。
這幾次外出雖沒有遇到實力強悍的高階喪屍,但宋則時而會有種被盯上的感覺,這種感覺處于真實和飄渺之間,每當他想要用精神力順着這縷試探尋找對方時,那抹意識卻像煙霧一樣四散而去。
也許,那個家夥正注視着他。
被窺視卻又抓不到對方的感覺,讓人惱火。但與其在外面漫無目的的搜尋,浪費己方人力物力,不如養精蓄銳、守株待兔。
論起比耐力,他還能輸給一個初初誕生的喪屍不成?
自此開始,宋則每日抽出大量時間去到城牆上,沒有保留地擴散出他的精神力觸角探查着城外的動靜,試圖抓住那抹異常的精神力波動。
然而,還沒等他抓住對方的馬腳,最近幾日的隔離地帶外,又開始出現一些遊蕩的零散喪屍。
在他還沒有弄清楚這些喪屍又出現的原因時,城中原本因宋則的猜測而繃緊神經的幾方勢力,竟已經開始松了一口氣,不少人已經暗自對宋則的猜測打上了“虛假信息”“反應過度”的标簽。
他們以為喪屍的出現,不過就是回到之前的對峙狀态,至少沒有了猜測中的生死危機,這當然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即便做出這個猜測的,是基地唯一且精神力最高的異能者,也難以做到統一别人的思想,讓每個人信任他。
對此,宋則一無所知,仍在堅持每日的探查。
終于,在一個暗無星光的夜裡,宋則在例行的精神力巡查中,與那隻喪屍王的精神力有了第一次交鋒。
兩個高階精神力異能強者,隔着城牆外的荒涼之地,在黑暗籠罩下無影無蹤的精神領域中,一場無形的精神力絞殺,正無聲地角逐着。
從一開始的相互試探,到愈演愈烈的實力較量,再到猛然加碼的精神力厮殺,兩個七階精神力異能強者的精神領域對抗,無聲無息地開始了。
但在普通人看來,隻是城外的荒地陷入了比以往更加沉寂的死寂,仿佛連風都被靜止了。
隻是城外的荒地,在夜間本就沒有生物,寂靜乃是常态,因而今晚這場暗藏殺機的寂靜也未能引起城防士兵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