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一點左右,炎炎日光穿過細密的針葉林,照射在樹蔭下有條不紊的忙碌身影上。
娴熟地清理掉一片雜草,裸露出地表略帶濕潤的泥土,鋪上一層周邊撿拾的幹柴,一團幹細的草絨被火把引燃,放置在幹柴上。
三兩分鐘的功夫,虎族族長夫夫山洞前燃燒起一個火堆。
乖覺的火堆被束縛在清理過雜草的土地上,偶然刮來一陣強風,使得火焰猛烈地向上竄了幾寸,待風勢過去,火焰又重歸溫順。
取出竹筐裡依然溫熱的清蒸鮮魚和碗筷餐具,考慮到族長夫夫可能還不會吐魚刺,保險起見,宋則還是盛了河鮮白薯湯,擺放在了兩人面前。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用竹筷夾着碗中的白薯,不緊不慢地用着午食,自然地仿佛是在家中宴請客人。
坐在石塊上的虎族族長觑見身邊自家那位神色如常,便不動聲色地學着小雄子的模樣端起竹碗,隻是竹筷在他手中沒有那麼聽話,試了幾次都夾不住碗裡的食物。
食物的清香順着蒸騰而起的熱氣萦繞在鼻端,族長索性不用筷子,就這碗大口喝起來。
白薯塊析出的澱粉使得湯中像勾了芡般略顯濃稠,蟹殼中的蟹肉被宋則先一步拆解了出來,融化在其中。
夏日的河蟹不如秋日肥美,蟹黃和蟹膏并不多,但沒了腥味的遮蓋,水産獨有的鮮味更加抓人味蕾。
一口下去,軟嫩的蟹肉和着鮮美的蟹黃,仿若帶他進入了新的世界;再一口,嘎嘣脆的蟹腿雖然沒有多少肉質,但鹹鮮的味道讓人欲罷不能;再來一口,河蝦軟殼下嫩滑的口感和鮮甜的味道,又帶來新的驚喜。
虎族族長沉浸在享用美食當中,他身邊相處多年的伴侶最是了解他,雖然對他略顯誇張的表現感到不滿,卻也接收到對方傳達出的安全可食用的意思,這才拿起碗筷開始食用。
“你,跟我過來。”
用過一碗河鮮白薯湯,族長伴侶雪崖有一順複雜的神情閃過,看向宋則的目光帶着似喜又似憂的複雜意味,沒有搭理自家雌獸一臉“再來一碗”的暗示,帶着宋則進了山洞。
虎族族長黑風隻能不舍地放下碗筷,跟着去山洞,身後很快傳來剩下三個小崽子低聲慶賀的歡呼聲。
這下子,也不用糾結等會兒是不是還能回來繼續吃的事情了……
族長夫夫居住的山洞有着明顯的人工挖鑿的痕迹,除了外面這個寬敞的待客石室,另有一條近2米高可容三人并行的内道,通往更深的石室。
“你是怎麼會用火的?”雪崖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和族長黑風一模一樣。
顯然,他是怎麼突然間學會用火這件事,比他會用火這件事本身更被重視。
宋則按照答複黑風的話複述了一遍,隻是這次,雪崖并不是那麼容易應付過去的。
猶豫兩息,宋則選擇借鑒仙人夢中撫頂的萬金油故事,将他身上異常之處的最終解釋權歸于他夢到的長者身上。
長者的身份可以是這個世界的土著臆想出來的神祇,也可以是虎族去世多年的先輩。
宋則不了解這個部落的信仰,無法測算到這兩位會聯想到哪個,但他本人并不想将自己定位為神的使者。
神,是萬能的化身。
成為神使,意味着要用一個個謊言乃至人造出的“神迹”哄騙人們的信念,通過固化他們的愚昧,強化對他的服從,進而将他們變為心甘情願向神奉獻自己的奴隸。
也許,會有人享受作為“神使”至高無上的權利,但這樣的人裡不包括宋則。
他想讓自己生活過得好一點,但也隻是想掌控自己的人生。至于别人的人生,他既沒有奴役的興趣,也沒有帶領他們脫貧的崇高責任感。
他隻是更希望自己周圍環繞的,是有思考能力的人,而不是被洗腦洗壞了的愚昧之人。
宋則故事中長者的出現,讓擁有虎族最高權利的兩位,不由地呼吸急促起來。
但出乎宋則意料的是,他們壓下了這份迫切,并沒有進一步追問長者的身份。
“他,為何教你用火?”
雪崖一句看似簡單的疑問,卻暗藏了至少三個方向的揣度:“他”的傳授意圖是什麼?為什麼選擇的是你?為什麼傳授的内容是用火?
宋則想,問出這個問題的雪崖,實在是個心思缜密之人。
“他說,學會用火,關乎虎族未來的存亡。”
雪崖靠坐在石榻上的後背向前傾了兩分,顯然,宋則的回答挑起了他在意的敏感話題,也讓他回想起那些善于養育雄子的部落,确實都是懂得用火的。
“食用火烹制過的肉食,可以讓雄子更加強壯,且不易生病。”
講話的同時,宋則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兩位的神色,他們聽得認真卻沒有驚訝。
宋則猜測,虎族部落的首領懂得火的意義和重要性,可部落中沒有火種,不是他們不願引入火種,怕是有更大的顧忌。
沉默幾息的雪崖問出了第二個關鍵問題,“你的火種,是從哪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