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玄寺之事處理完後,天已大亮,蕭湛便又回了東府城。
此刻,王氏父子已在府中恭候多時了。
蕭湛快步走來,邊走邊道:“聽說兄長要從姑孰回金陵,昨夜我便迫不及待前往石頭津去接,不巧路上被絆住了腳步,倒叫兄長先到了東府。”
王肅立刻迎上前,向蕭湛見禮。
蕭湛扶着他,因笑道:“你我兄弟,就無須這些虛禮了。”
原這王肅出身琅琊王氏,現以撫軍将軍之号鎮姑孰。是王大将軍和王公的堂弟,也是晉王的姨表兄。他與晉王自幼相交,感情深厚,晉王渡江時,王肅一得信兒,便棄官來奔,輔佐晉王。
王肅妻子亡故多年,隻留下一子靜深,生的如寶似玉,乖巧伶俐。王肅對這獨子愛若珍寶,在妻子去世後,便遣散了妻子陪嫁的婢女,不再續弦,親自撫養兒子,出入都帶在身邊。
父子二人皆美姿儀,走在一起,有如連璧。
王靜深上前一步,神态落落,行禮道:“請表叔安。”
蕭湛對他微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靜深風氣日上,越來越有你父親年輕時的模樣了。”
王靜深笑道:“不若表叔落落穆穆,是萬民之望。”
蕭湛笑了笑,相請着王肅入内叙話,兩兄弟并肩齊行,談笑風生。
因聞丹陽郡主不大好,王肅便又帶着兒子去探視了一番。
當年郡主與世子南渡時,是王肅負責帶兵接應,因軍情有誤,以至接應失利,郡主遭難。晉王雖不曾怪罪,但此事一直是王肅心頭之憾。
蕭從貞此時已然清醒,清醒的時候,她跟正常人也沒什麼兩樣,也能跟人交流。
父子二人跟郡主問安後,本要作辭,蕭湛卻堅持把人留下過夜,好好叙舊。
晚間時,下人在花廳置酒,擺上肴馔,兄弟二人對月暢飲。
兩人喝了幾杯酒後,王肅便說起自己昨日去看了看石頭城的城防情況,以及王大将軍還朝之事。
蕭湛道:“石頭城是金陵門戶,如今周泰守石頭城,他與王氏有姻戚,若是與大将軍同氣連枝,金陵就是門戶大開了。”
王肅道:“你還是擔心大将軍有反心?”
蕭湛自嘲:“兄長再清楚不過,大将軍因我年輕,面上雖尊我,向來是不服的。”
王肅道:“大将軍其人,蜂目豺聲,不能屈居人下。他也未必是真心尊蕭濟,你立蕭恂為世子,做出退讓姿态,反倒讓他更輕視于你。”
如今天下大亂,北方已有不少夷狄割據稱帝,大将軍素有野心,可王氏一族對此卻都是強烈反對的。畢竟大将軍連個兒子都沒有,他自己過足了造反瘾,江山傳給誰?還要連累王氏全族跟他背負亂臣賊子之名。
蕭湛道:“立恂兒不過緩兵之計罷了,何況,我也的确沒有兒子。”
王肅勸道:“我不續弦,是因為有個兒子,靜深不願要繼母,我多少要顧念孩子的想法。可你這般身份,怎麼能沒有子嗣?徐妃不能生,那就娶個能生的回來。”
蕭湛淡淡笑着,端起了酒杯,眼前忽然浮現火光中女子堅毅從容的眉眼,道:“彥之也是這樣說的,我近來也的确有在認真考慮此事。”
王肅道:“既是如此,那就盡快給這東府娶個新主母吧。”
蕭湛一笑,又滿斟了一杯酒,朝他敬去。
*
九月初的時候,王大将軍抵達金陵,滿城文武都去迎接了。
渡頭上聲勢煊赫,人頭攢動,王公與蕭恂世子,并着王肅父子親迎大将軍。
王大将軍沒有兒子,因而對家族子侄都愛護有加。尤其喜愛王靜深,把他自幼帶在身邊親自教養,視如己出,稱他風格氣度最像年輕時的自己,他若能有個親生兒子,定然也是靜深這般模樣。
見靜深賢侄也來接自己,大将軍歡喜大笑,拉着他是問長問短,愛不釋手。
王公為其奉上接風酒,兄弟們寒暄後,衆人相攜着入城而去。
周必行思妻如狂,跟大将軍和父親支會一聲後,便先行家去給祖母和母親請安。
周家因着大郎要回來,全家上下一早就忙碌開了,如火如荼,喜氣洋洋的。
“老夫人,大郎回來了。”
隻聞門房一聲通傳,永慶堂的衆人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喚春遠遠望見一個俊逸潇灑的年輕男子往屋中走來,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周必行雖是表兄,其實也就比她大半歲而已,他與少年時的模樣變化不大,一眼就能認出。
周必行快步入内,撲通跪在地上,給老祖母磕頭,“祖母,孫兒給您請安了。”
周老夫人看着俊秀挺拔的孫兒,樂的合不攏嘴,“好孩子,總算是回來了,快快起身,地上涼,仔細凍壞了你。”
周必行又依次給母親孔夫人、二嬸朱夫人請了安,方望向自己妻子。
王容姬早就對丈夫千思萬想的,可如今真見到了人,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紅着眼拉着他的手,周必行軟語撫慰着,小夫妻久别重逢,自是恩愛親密。
周老夫人因笑道:“快去見過你兩個妹妹。”
周必行早就聽聞姑母家兩個妹妹來家中寄住之事了,今見屋中多了兩個漂亮可愛的姊妹,便知是喚春和響雲妹妹了,忙上前作揖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