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在我手下很難撐過一盞茶的功夫,這并非我狂妄,是事實。”陸映川一邊整理棋盤一邊說道,“你心思夠細,擅長潛伏,表面看似被動,實則處處留有餘地,是個不俗的對手。”
柳憶安沒想到陸映川竟能從一局棋中看出這麼多,她挑了挑眉,“二爺步步為營,排兵布陣甚至精妙,我哪裡能是您的對手。”
“你别叫我二爺了,難聽得很。”
陸映川覺得不喜歡柳憶安這麼稱呼他,覺得很是刺耳。
柳憶安不解,“這稱呼哪裡不妥?”
“聽着生分。”陸映川執起一枚黑子,在指尖輕輕把玩。
「我本就同你不熟。」
柳憶安心裡暗暗想,嘴上卻恭敬地問:“那請問該怎麼稱呼?”
陸映川玩弄棋子的手指一頓,輕描淡寫地說;“你直接喚我名就好。”
柳憶安略有遲疑,她看向陸映川,見他面容平靜,眼底卻藏着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似乎是在試探她。
“這…”柳憶安思索片刻,“這不太妥吧。”
“有何不妥?”陸映川微微擡眼,目光正好撞上她的視線,于是唇角揚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喚我的稱呼,當然得選個我喜歡的。”
「這人果然喜怒無常,脾氣古怪。」柳憶安腹語道。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這種小事就随他去吧。
似乎是察覺到了柳憶安的敷衍,陸映川輕輕笑出了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做出了“請”的手勢,邀請柳憶安再下一盤。
就這樣,兩人在書房内對弈了整整半日,直到屋外的日光漸漸西沉,柳憶安也開始坐立難安,陸映川才放她離開。
***
這幾日,宮裡經常傳喚陸映昭,白天很難在陸府見到她,柳憶安隻能在晚上同她讨論中毒案的進展。
調查的進度十分緩慢,從客棧那裡已經搜查不出什麼新的線索。
“不如我們找找這批商陸是從哪裡來的?”
在調查一籌莫展的時候,柳憶安提議道。
“有道理,既然查不出是誰調換了食材,那就反過來看是誰提供了商陸。”陸映昭摩挲着酒杯,沉吟片刻後道:“商陸這種藥材不算名貴,醫館通常不會大量采買,京中藥鋪多少都會有賬目可查,隻要有人在短時間内購入大量商陸,一定會留下痕迹。”
“除了藥鋪,還有遊商。”柳憶安補充道。
陸映昭微微一怔,“遊商?”
“正是。”柳憶安點頭,“京中各大藥鋪進貨有據可查,可京城之外的遊商卻沒有那麼多規矩,他們時常四處遊走,從民間收購藥材轉手倒賣,不一定會留下清晰的賬目。若有人想繞過京城的藥鋪,悄悄将大量商陸送進城,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遊商。”
“既然遊商行蹤不定,那我們該如何調查?”
柳憶安思索片刻,很快想到一個辦法。
“我們可以暗中放出風聲,說要大量收購商陸,這些遊商最重利益,若他們手頭有存貨,必然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陸映昭對這個想法頗為贊歎,“這倒是願者上鈎。”
“不過,”柳憶安神色微斂,“若幕後之人察覺到風聲,極有可能提前應對,甚至将遊商滅口,所以一定要找一個不容易讓人起疑的身份放出消息。”
“這一點柳女君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陸映昭嘴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兩人商量完,陸映昭想起柳憶安家中即将來人,關心道:“你家人何時入京?需不需要我提前接應?”
柳憶安不想給陸映昭添麻煩,拒絕道:“想來就在這兩日了,路上有镖師護送,不必麻煩陸侯。”
陸映昭微微颔首,語氣帶着幾分凝重:“最近一段時間,國師向皇帝獻策,說要選出一位神侍獻給上天。據說,被上天認可的神侍可以直接傳達神的旨意,也可以代表上天對衆生賜福。”
“神侍?”
柳憶安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知是何意。
“就是獻給神的侍從,必須是未經情事的男子,身上不得有一處傷痕。”陸映昭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不過具體的選拔過程要複雜得多,皇帝找來我們幾個将軍,僅僅是為了護送神侍入宮,真正的選拔由國師一手操辦。”
關于這位國師,柳憶安幾年前有所耳聞,據說皇帝生過一次大病,每日苦不堪言,尋遍名醫卻無人能治。直到有一天,據說一位神人駕鶴而至,用了三天時間就醫好了皇帝,并且獻上了延年益壽的丹藥。從此,皇帝将其奉為國師,對她很是信服。
“這位國師如今在朝堂上說一不二,僅憑‘神意’便能左右皇帝的決定,可以說淩駕于百官之上。”說完,陸映昭苦笑一聲,“如今朝堂裡,沒人說一句國師的不是,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就沒了。”
“既然國師已經通曉‘神意’,為何又要選什麼‘神侍’?”
“這段時日,各地災害頻發,國師煉的丹藥也沒以前那麼有用了,”陸映昭捏緊了手中的酒杯,“她說這是因為上天不滿,降下天譴,必須獻上一名貞潔男子,以求上天寬恕,恢複國運昌隆。”
話畢,房間裡陷入巨大的沉默。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諷意。她們都知道這件事有多荒唐,也知道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荒唐,但就是無可奈何。
“馬上就要揭榜了,殿試上你一定要留意國師,如果得罪了她,肯定就沒有出頭之日了。”陸映昭叮囑道。
“我明白了,多謝陸侯提醒。”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段時間中毒一事就交給我負責調查,你安心準備殿試,待你入朝為官後我們再一同出力。”
說完,陸映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一杯酒,就當提前為柳女君賀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