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大昭曆屆君王勤政,早朝的時辰定的尤為早。姜逸住在上京城,離皇宮也就一炷香的時辰,通常都要卯時(6點)出門。朝堂奏對大約是在一個時辰結束,之後還要給太女殿下授課。若遇到陛下關心太女殿下功課,要查問考究,一整日的時間耗在宮中都是有的。
所以姜逸公務回府,通常都是日暮時分。
今日也是如此,她踏着夕陽的餘晖回了府上,徑直進了正寝,張開雙臂在侍兒的服侍下換了一身常服。
姜逸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一睜眼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嬰兒,隻能慢慢适應了解周邊的情況。
這一世,家中母親乃當地豪紳,大字不識幾個,但是憑借着八面玲珑的性子發了家,雖成了淮陽首富。但是大昭的商人地位低下,擠不進達官顯貴的圈子,對這份好不容易掙來的家業守的也是戰戰兢兢,生怕那一日打點不到位,頃刻就沒了。
所以她母親對她這個嫡長女沒有别的要求,一心想要她考取功名,光耀門楣,讓她們姜家摘掉土豪紳的帽子。
姜逸前世出生于政治家庭,她也是一畢業便進了體制内,沉浮了兩年,一場車禍就來了這大昭。她從小耳濡目染,又體制内呆過,加之這古往今來的官場,雖然形式有所差,但其魂魄是一樣的。她是兩世為人,應付的還算得心應手。
猶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對于旁人的伺候她還不适應,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适應、妥協。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對于那些禮儀規矩,和起居伺候,她慢慢接受。畢竟太過特立獨行,是不能為這世間相容,更别說她如今已經混到了這個位置,身邊多少雙眼睛盯着。
隻是她對這個世界柔柔弱弱的男子,實在是提不起來任何興趣。
所以麻煩也來了,她這個年歲後院無人,各種傳言便不胫而走。她都沒料到會發展的這樣迅速,她不過在牢裡替一個男犯主持公道,那個男犯稍微有幾分姿色,就連太女殿下都上心過問了。
姜逸剛想到此處,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适時外面傳來下人的通報聲:“家主,太女殿下派人送了卷宗過來。”
身前的小侍兒正半蹲着替她捋順衣擺的褶皺,姜逸揮了揮衣袖,低聲吩咐:“行了,下去吧。”
姜逸撣了撣衣袖,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院中站着兩個小黃門,身上的雲紋衣裳是宮裡的特有的規制,其中一個雙手捧着兩摞泛黃的卷宗,都畢恭畢敬的立着。二人遠遠的見了她便躬身行禮禀報:“奴才參見姜大人,我等奉殿下的命,來給您送教坊司的卷宗。”
姜逸拱手正色還禮:“勞煩二位内官了。”
自有她身後的侍女接過卷宗,姜逸再給了賞錢,将人妥帖的打發走了之後便進了書房,開始查看這教坊司的卷宗。卷宗不多,不過半個時辰姜逸便合上枯黃的最後一頁。
她擡手端過案邊的清茶,輕啜一口,腦子裡開始慢慢想着這差事該如何辦才好。
教坊司設立于大昭開國之初,起初裡面關押的是前朝的皇室家眷,教坊司的作用便是将其教化,學習本朝禮儀,以達到彰顯國威、文化馴服的目的。
這個目的确實達到了,隻是後來國本穩固,教坊司也就慢慢不為人提起。直到後來,一些天牢不方便關押的男犯人,開始放在教坊司暫扣,再後來就慢慢就演變成了一個聲樂場所。雖然是朝廷設立,但六部皆不管轄,倒成了法外之地。
民間戲稱其為官窯,裡面的男子被稱為官雀。
再加上大昭律法是不禁止官員出入聲色場合,所以這教坊司和朝廷官員牽絆及其深,裡面的烏糟事必定不少,若要清查,還真是不好貿然行動。
茶水飲盡,姜逸垂眸放下茶盞,心中有了個大體的主意,既然不好真刀真槍的提審,那就先去探探虛實。
她擡眸看着窗外,太陽已經完全落下,隻餘半片餘晖。
這時辰,正是教坊司做生意的時刻嗎!
心中拿定了主意,姜逸起身就出門去了。到了院中的時候,吩咐院裡伺候的小侍兒備馬。
她慢悠悠的往門口去,她的貼身護衛蘭英,一路小跑着迎面跑到她面前停下,朝她躬身行禮後,疑惑的問:“主子,您,您備馬是要去哪啊?”
蘭英是她娘當年從奴隸市場買來的,當時她才七歲一頓能吃七八個饅頭,有一把子好力氣。她娘就是看中了她身闆子結實,便買來給她當護衛。
蘭英小時候呆呆笨笨的,跟着姜逸久了,如今倒是愈發機靈了。
姜逸擡眸瞧着她鬓發中滲出的汗珠,這妮子一定是得了信一路跑來的。
姜逸溫聲道:“去教坊司”
“啊!”蘭英瞪大了眸子,“您什麼時候好這口了?”
姜逸鳳眸一眯,“你倒是排揎上我了。”
蘭英跟着她十幾年,除了主仆的情分,姜逸還把她當半個妹妹看,私下裡不怎麼拘着她,如今說話倒是越發出格了。
蘭英心頭一緊,縮了縮脖子滿臉賠笑,“主子,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蘭英趕緊牽過缰繩,恭恭敬敬的奉到姜逸跟前,讨饒着笑道:“主子消消氣,要不咱動身吧?”
姜逸不和她計較,接過缰繩,利落的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蘭英也策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