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如今奉命清查教坊司,本身就已經放了水,若再收一個官雀到府上,豈不是授人以柄。
可若當着柳腰腰的面就這樣直白的拒絕了,他怕是會難堪,姜逸有些為難。思考了片刻,她還是擺了擺手:“多謝樓主好意,隻是這不合和規矩,還是作罷吧。”
她說完這話,餘光瞥見柳腰腰的臉,肉眼可見的白了。
姜逸心頭不忍,可現下确實不是好時機。或許再等等,等到教坊司這場風波過去,再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機會能将他撈出來。
樓主愣住了,搞不明白這是個什麼章程,轉念一想,可能姜逸這樣謹慎的人,不想授人以柄。将人養在樓裡,等着大赦,雖然用起來不是那麼方便,但是不會留下話柄,果然能混到這個位置的人都謹慎。
他自覺猜中了姜逸的心思,笑道:“全憑大人心意,腰腰在教坊司侍身也會好生照看的,必不會讓他受了委屈,您放心就是。”
姜逸笑了笑沒說話,樓主也很識趣:“侍身還有内務要處理,就不遠送大人了。”他将眸子轉向柳腰腰吩咐,“腰腰,好生送送姜大人。”
柳腰腰垂着眸子,應聲,“是”
樓主一走,就剩下他們二人,姜逸面對着臉色發白的柳腰腰,莫名有些心虛。
柳腰腰壓下心頭的失落,揚起臉,柔聲對姜逸道:“我知道大人有難處,此時不方便帶我出去,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腰腰可以等。”
這幾句話下來,姜逸覺得自己仿佛成了負心人,她也沒答應他要帶他出去啊。上次一句客套話,說幫他想想辦法,他當真了。
柳腰腰見姜逸沒說話,也不給姜逸拒絕的的機會,又開了口,“大人上次賞賜我銀兩,荷包也一起留下了,我已經洗幹淨了,一直沒有機會能還您,您能随我去臨仙閣取一趟嗎?”
這麼拙劣的理由,姜逸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裡面的意思。眼前的人長的好看,在這世界裡,難得符合她的審美,看向她的眼神帶着隐秘的期望。
姜逸想起自己腦子裡時不時會閃現出那些糟亂的畫面。才見了三面的人,自己對他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但他不一樣,他是在抓救命的稻草,他落到這個地步,沒有别的選擇,所有的行為不過就是為了有尊嚴的活着。
姜逸擺了擺手,“不必了,那荷包就贈你了。”
眼前的男子眸中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暗淡了,姜逸又道,“你也不用擔心在教坊司被欺負,剛剛樓主說了會關照,想來不是玩笑話。”
“還有上次說幫你想辦法的事情,我放心上了,等這次教坊司的事情清查完成,尋個機會我想辦法請旨救你出來。”
什麼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獄,柳腰腰可算是感受到了。既激動,又歡喜,攏在袖中的雙手顫抖,眼角滲出了淚花,柳腰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就要給姜逸磕頭,“多謝大人,腰腰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姜逸聽着那膝蓋砸在青石地磚上,"砰"的一聲,心頭一顫,忙把他扶起來,“好了好了,起來吧,不用動不動就跪着,我這不興這一套。”
姜逸瞧見他臉頰上的淚珠,下意識的擡手想幫他拭去,一瞬反應過來這行為太過逾矩,作勢撣了撣袖袍,将剛剛擡起的手收了回來,溫聲道:“回去吧,等我信就行。”
柳腰腰擡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可那淚一遍抹一邊繼續掉,怎麼也抹不盡。模糊的視線,看着姜逸修長的背景消失在教坊司的大門,他笑出了聲。
周圍人看他又哭又笑像瘋子,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是多麼暢快,他得救了,不用當千人騎萬人壓的官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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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以極快的速度補上了稅款,大理寺走了個審核的流程,罰了些稅銀,姜逸上了折子,此事便就這樣揭過去了。
上京一天比一天更冷,剛入冬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這場雪下的很大,整個上京城都籠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大昭有許多年沒有這麼冷的冬日了。
姜逸自從那次離了教坊司便再也沒來過,但樓裡上上下下包括樓主在内,也沒有任何人為難柳腰腰,反而因為他攀了高枝,住着最好的屋子,還不用接客而羨慕的緊。
日頭越冷,柳腰腰的心越不安,他也是前幾日才知道,漠河比父親說的還要苦寒兇險。當日父親就是怕他擔心,所以說的輕描淡寫,哄着他留在上京,說兩年後大赦再團聚。
可就今歲這個冷法,柳腰腰擔心極了,随着第一場雪的落下,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