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散朝,姜逸照常去東宮給太女殿下授課,甫一進書房,就瞧見太女坐在書案上,笑吟吟的瞧着她,手上拿着一本金線描邊的折子,未來的帝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折子拍着手心。
姜逸目光一緊,這做派,看來自己上書的這道請恩的折子,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太女殿下手中。姜逸正色,朝着太女拱手行了個常禮,低聲道,“參見殿下。”
太女起身笑道:“太傅,這麼點小事,你還一闆一眼的上一道請恩折子,也太講規矩了,不過是一個沒入教坊司男子,又是不什麼了不得的欽犯,你自己私下裡辦了就是了,何必費這麼大的周章。”
雖然太女笑的親切,姜逸卻不敢露出半分嬉笑的神色,恭敬的的行了個君臣大禮,禀道:“啟禀殿下,臣此舉已然是全私心,請旨都覺羞愧,萬萬不敢罔顧國法,私自納人。”
太女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姜逸身上,悠悠道:“孤同太傅相處三載,隻覺得太傅年紀輕輕就經綸滿腹,才智無雙。然性子卻是無欲無求,這麼些年了,未見你在意過什麼人什麼事。如今見你有了牽挂,反而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即便是這男子的身份可能不是那麼光彩,孤也為你感到高興。”
姜逸何嘗不是同這位太女殿下相處了三載,她也十分了解這位殿下的心性和城府,她知民生疾苦,能聽的兼聽達明,有成為一個明君的潛質。但她也明白,眼前這個稚嫩的女子,将來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上同樣有着所有帝王的猜忌。
在她登基前,她們是同一條戰線上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可若她一旦登上了那個位置,那便是君臣之别。她作為帝王,将來要制衡朝堂各方勢力,要玩弄人心。一個帝王在給自己近臣權利的同時,會伴随着猜忌和試探,若自己一直是無欲無求,沒有半分的弱點,反而會引來上位者的不安。
不如主動将弱點暴露出來,一個有牽絆,有弱點的人,上位者用起來才會更加的放心。
自古權臣不好做,得了殺身之禍得也不少,姜逸為柳腰腰請旨,也不單單是為了那一一絲欲念,還夾雜了對政治的考量。
畢竟她也不想自己少年得志,卻不能善終,如今看來,這一招是走對了。
姜逸心中了然,複又叩首,低聲道:“臣一己私念,讓殿下見笑了。”
上首得人起身踱步至她身前,一雙細膩得手搭在姜逸的手腕上帶着她起來,姜逸順着那力道起身。
“太傅快快請起,人有七情六欲是在正常不過得事情了。”她得目光落在姜逸面上,柔聲道:“此事孤做主了,這折子孤準了,你将人帶回去吧。”
“臣多謝殿下成全臣這一份私心,殿□□察臣下之心,臣銘記于心,必當肝腦塗地,以報殿下。”
姜逸感受到手腕上一緊,是太女殿下用力握了握,複又拍了拍她得手,親切的道:“太傅的衷心和能力孤一直是知道的,孤隻願和太傅一直能這般推心置腹。”
“是,臣對殿下永遠都會奉上本心,無任何遮掩。”姜逸擡眸對上太女眼眸,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彙,姜逸真摯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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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上,姜逸一個人在書房中坐了許久,桌案上放着那封描金邊的折子,這次上面多了一道朱批,“準”字。
現下人已經可以接出來了,該怎麼安置姜逸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個世間的男子是極其注重名節和名分的。可柳腰腰現如今這個情況,不宜張揚,她隻能悄無聲息的将人放在身邊。如此這般對于這世間的男子來說,是挺折辱人的,可她去查過,他母親貪墨是鐵一般的事實,絕無翻案的可能性,自己即便是有心想要給他些體面,暫時也沒有别的辦法。
姜逸歎了口氣,先這樣吧,總比呆在教坊司強得多。
她喚了門外的蘭英進來,“你拿着這道折子,去教坊司将柳公子接到府上吧。”
蘭英雙手接過折子,嘴角勾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眨巴着眼睛瞧着姜逸,嬉笑道,“主子,您這身邊終于要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了,屬下替您高興。”
“去吧。”
蘭英面帶笑意的離開,拿着折子往教坊司去,心中高興之餘不免有些擔心。淮陽的老家主這些年來,每每書信都催着主子成家,盼着她娶一個書香門第的公子,早日生女繼承宗廟。主子從來每都沒有應承。如今身邊納的頭一個男子,居然是一個官雀。老家主要是得了信,怕是嘴都要氣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