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正寝的屋子是整個府上最為氣派的所在,高屋闊窗,采光極好,即便是柳腰腰所在的東廂這個側屋,清晨的日光透過開闊的窗戶,也灑滿了半個屋子,曬得屋内暖洋洋的。
柳腰腰懷抱琵琶坐在窗前,日光灑在身上,剛剛用完早膳,小新又來詢問,是不是要出門走走。
他瞧着姜逸贈他的白瓷琵琶,搖頭拒絕了,比起和這一群瞧不起他的奴才出去逛園子添堵,他更想在屋子裡練練琵琶。
他剛剛之所以沒和彩玲計較,是他明白,和一群奴才鬥嘴,即便是赢了又有什麼用呢。自己本就是官家公子,母親後院人多,他從小耳濡目染,最是知道在這姜府裡什麼才是最有用的。
指尖劃過琴弦,他有些期待晚上姜逸回府。她定然會像昨夜一樣,不管多晚,都來同他說說話吧。想到此處,柳腰腰心頭一震甜蜜。
昨晚上二人話題少,今夜要說什麼呢?
指節撥弄的琴弦,不自覺的彈起了《風雪夜歸人》,一曲畢,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柳腰腰面皮有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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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逸回府又是深夜,東廂房内一燈如豆,他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便徑直走了過去。
正寝迎出來的小新見姜逸本迎面向他而來,見着東廂房的燭火立刻轉了放心,心中一酸,沒忍住開了口,“主子,還沒更衣呢,朝服穿着不舒服,奴才替您更衣吧。”
姜逸沒理會他,擺了擺手,“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東廂房的房門今夜卻并沒有關嚴實,姜逸心中滑過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得意。她輕輕推門而入,入目便是男子坐在窗邊的八仙椅上,以手托腮正瞧着桌上的白瓷琵琶發愣,聽到推門聲,扭頭望了過來,漂亮的桃花眼眼中一片笑意還夾雜着一絲驚喜。
“這麼晚了還不睡啊?”姜逸關上房門,擋住寒風笑道。
不似昨夜一身的一身褻衣,今夜柳腰腰穿着府上侍兒的衣裳。姜逸眉頭輕皺,一面走向他一面關切道:“夜裡涼,披件衣裳也好,别染了風寒。”
柳腰腰起身,雖然白日裡已經想象過千百次姜逸回來時候的情形,也在心中想了此時要說說些什麼話。然而現下女人一身耀紅的雲紋官服,攜風帶雪的進了屋,他腦子一下就空白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姜逸穿着官服的模樣,他以前不甚明白,她明明是那樣昳麗柔和的一個人,年歲也不大,怎麼擔得起權臣二字,為什麼周邊的人都怕她?原來她打扮起來,是這般的威嚴。
反觀自己,穿着下人的袍子,灰撲撲的,站在她面前像一朵不知名的鄉間小花。相形見绌之下,一股自卑從心間升起。柳腰腰站起來後邊愣原處,不知該怎麼回話,該如何動作。
姜逸兀自解下肩頭的大氅,見柳腰腰站着發呆,不解的問,“怎麼了?”
“沒……,沒怎麼、”
柳腰腰這才醒過神來,倉皇的上前,伸手去接姜逸的大氅,“奴替大人收拾吧?”
姜逸被他這一聲自稱弄的有些别扭,轉了眼珠,瞧見屏風後面的衣杆,走了過去,“這個大氅沾了雨雪太沉了,我自己來就行。”
柳腰腰擡起的手又慢慢放下,目光跟在姜逸身上,瞧她輕車駕熟的繞過屏風進了内室。動作自然娴熟,仿佛是在回自己卧房歇息的模樣。
他心中頓時像有小蟲子在咬,癢癢的。姜逸從屏風後出來,他都有些不敢看她。
“你這衣裳……”姜逸走近了才發覺,他身上穿的是自己府上下人的服飾。
他身姿修長又配上了那麼美的一張臉,即便是穿着她日日見的侍兒衣裳,也穿出了旁人沒有的氣質。以至于他進門第一眼沒瞧出異樣來。
柳腰腰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低聲道:“奴當日從教坊司走的急,沒來的急收拾東西,您後院又沒有内眷,所以,所以奴讓小新找了他的衣裳。”
“是我疏忽了”姜逸瞧着柳腰腰,語氣自責,“我明日讓金枝閣送些衣裳首飾過來,你挑些喜歡的。”
柳腰腰心中一喜,沒有拒絕,“奴多謝大人。”
姜逸擺了擺手,在他身側找了個椅子坐下,笑道:“這個稱呼,我都給你說過多次了,不用那麼拘謹,一口一個奴才的,上次好不容易改過來了,怎麼現在又改回去了?”
柳腰腰低垂着眼眸,上次從教坊司上門來求她救父親,在她的允許下,他喚她姜娘子,她喚自己腰腰。自己何嘗不喜歡這種平等的相處方式。那時候雖然是有求于人,自己還是以客人的身份入府,可眼下,一頂小轎從夾道擡進後院,住在正寝的側方。
正寝的東廂房一般是側君或者是女人後院比較受寵的男人才能住的地方,但她也沒明說,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自己怎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