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津铎所說：現在夢海普遍使用的Ⅱ型系統就是一道程序，Ⅲ型系統則是在塔癱瘓之後，組建的人工統籌系統，它們可能有人情味，但一定是自私的。

這些新型的系統不會為它們所監視的人分擔傷害；不會時刻跟随着浸入者；沒有一個系統和提爾南一樣，沒有。

她無法理解它這麼做的理由，更沒有想到它能夠轉移她的傷害。

夢海内部，有誰有這個能力……不，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貝娅塔，你考慮得還不夠充分……你顧忌的太多，能相信的又太少。

像是胸腔中的鎖被打開，封閉已久的情緒如洪水決堤一般，淹沒了她僅有的理智，淚如雨下，貝娅塔察覺到自己完全失控了：我命令你停下來！不要再哭了。

「我沒事的，不要哭。」

在女孩的錯愕之中，虛弱的貓輕輕舔掉了她下颌的淚，皮膚癢而濕潤，心髒卻痛得她不敢呼吸。

這隻貓原來還會胡說八道……

她緊咬下唇，不吭聲，淚卻啪嗒啪嗒的流得更兇。

◆

醫生離開後，納悶的監控室裡的小組終于接上了病房内的監控信号，他們立刻把視頻同步給了另一邊的會議室，随後立刻火急火燎地湊到屏幕前看看狀态如何了。

結果映入眼簾的就是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的貝娅塔。

盡管哭的内容不一樣，但屋内的人瞬間想到了這個女孩這幾日來都蒙受了被他們忽略的委屈和輕視，所以才會在此時此刻嚎啕大哭。

沈譽的臉上褪去往日的溫和，那張久經風霜的臉上出現了年輕時的那種犀利，就跟一把閃着寒芒的刀。會議室裡面鴉雀無聲，立體環繞的音響中如此清晰的嗚咽像是一記鞭子，抽在了每一個人的背上。

再怎麼可疑，她終究是個還沒成年的孩子，他們沒想到德米克斯的歧視會如此嚴重，甚至還把和管理局的恩怨抱負在了那個女孩身上，直接剝奪了管理局要求給予她的權力。

哭聲漸漸弱下去後，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放在了裘利安·伍德的身上。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經此一役，裘利安院長皺着他的苦瓜臉，親自上門來看望貝娅塔，并且帶來了答應貝娅塔條件的承諾，面如死灰的貝娅塔對此也沒有太大反應。

她一開始提的要求根本就不過分。

高執夷似乎通過某種方式攔下了她的真實傷勢和愈合速度，所以她雖然腹部還纏着掩飾的繃帶，卻早早地辦理了出院。沈津铎來接她出院，一高一矮的兩人，在車上沉默不語。

回到了德米克斯拉爾夫生活區的那棟獨立宿舍樓裡時，她又見到了高執夷。他在德米克斯就讀，但似乎是已經執業的主刀醫生？

那個醫生敏銳得可怕，他讀懂了她的眼神，對方笑着回答她：“我正在此地攻讀夢境勘探急救的研究生學位*。”

貝娅塔接過沈津铎手裡的背包，朝兩人點了點頭，上樓去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提爾南狀态依然不佳，貝娅塔獨自一人去食堂吃飯。

為了提爾南，貝娅塔無法縱容自己輕易受傷，她隻要它在自己身邊一天，她便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做賭。

她盯着眼前的米飯發愣，和第一次來食堂吃飯不一樣，這一次，得知有位來曆不明的學生空降到德米克斯的熱門專業夢境勘探後，學生的惡意化為實質。

恩菲爾德聯邦和其他三個國家不同，它教育資源極度不平衡，校内的歧視現象很嚴重，雖然還不至于演變為肢體沖突，但是謠言和冷暴力層出不窮。

貝娅塔其實早就知道，她日後會成為這些學生的衆矢之的。

她聽到他們在她背後讨論：“她一開始不是被沈學長接回來的嗎？我還以為她是沈家人，結果一看，原來是黑不溜秋的一條狗，和六翼一點關系都沒有。”

一個公鴨嗓加入讨論：“聽說她一開始就去找校長說想要獲得德米克斯的學位證書。”

趾高氣揚的聲音尖細：“嘛呀，她怎麼敢的啊。”

“校長當然不可能答應了，然後她就翻牆逃跑了。”

“噗呲，什麼年代了，還整離家出走的戲碼，果然野狗就是拴不住的。”

“對，然後出去，自己作死進了暗巷，結果被擡着出來，還是沈津铎救的她。”

又一女生插話：“我草，她何德何能啊？沈津铎打算養條寵物狗？那報名者能繞操場一圈了吧哈哈哈，還得比比十項全能，笑死。”

他們讨論得火熱，貝娅塔能察覺到很多視線都在自己身上聚集。但是她隻是面無表情地切割着面前的牛排。

“和你們說，這還不是最絕的。她被擡進醫院後，院長就被管理局叫過去開會了，結果黑着臉回來。我有親戚在裡面工作，說是她哭着賣慘，逼迫校長答應她的條件的。”

“校長也太慘了吧……”

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感慨聲，他們的音量越來越大，生怕貝娅塔不知道一樣。

可她現在是一條狗，她的聽力很敏銳。

沒有關系的，她都記下了，這些聲音她都記下了。

她吃完飯起身去餐具回收區的路上，所有的視線都朝她這張極具辨識度的生面孔上聚集過來，有人臉上帶笑，有人一臉鄙夷，但是不可否定，這麼多人中，竟無人質疑謠言的真實性。

她聲音很淡：“倘若有一天，你們有機會向我求救，我不會伸手。”

有人聽到了這一句話，竟然開始學起她的話：“我不會伸手？哈哈哈哈，我去，您是什麼大聖人還是什麼大能人嗎？還伸手。”

他也被記下了，他身邊跟着捧腹大笑的人也被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