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着一對貓耳的少年被送入北雅中樞塔内部的時候，中樞塔正在發火：“一群王八蛋！誰允許你們擅自舍棄那塊邊境域的？我辛辛苦苦找到的立足之處，你們說舍棄就舍棄？！”

這是一道中性的聲音，但是他能聽出十分清晰的語調起伏：“你們究竟為什麼調動了那麼多支隊伍？不是說已經在準備授勳儀式了嗎？”

管理局的那幾位點頭哈腰，看到少年時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扭頭就走。

高聳入雲的數據庫周身被屏幕包裹着。注意到少年的靠近，中樞默了默：“是你？”

白發紅眸的少年擡起頭，有些意外它的語氣轉變得那麼快：“您認識我？”

觸不可及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當然，你的父母親都是偉大的黃金勘探家。你的天賦也不差，我還記得我送給你的禮物是「精神城池」和「祝福」，時機成熟你還能獲得第三項能力。”

少年紅色的眸子宛如化開成為鮮紅的血液，在緩緩地流動着，讓中樞塔感到絲絲眩暈，少年的語氣極其平淡：“我的祝福沒有派上用場，我的父母犧牲了。”

中樞突然安靜了，半晌，它蹩足地轉移話題：“你來這裡做什麼？”

還是無波靜水般的平靜：“研究院和管理局的長輩們說，您會照顧我。我本來還不相信，沒想到中樞塔真的可以和我交流。”

中樞哂笑：“呵，小子，中樞塔不僅可以和你交流，還能入侵你的系統呢。中樞塔甚至還能讀取你的意圖呢，你害不害怕。”

【意念判定】啊，确實是一個惹人忌憚的能力，和塔對話容易不安，容易被看穿。

少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搖了搖頭，他竟然笑了笑：“連死去都不怕的人，也沒什麼可以再怕的吧。”

那道聲音又安靜下去，這座被管理局污名化的塔在提爾南眼裡竟然有點蠢。

塔不解道：“你怎麼了？”

提爾南沒有回答塔的問題，他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中樞塔答道：“我沒有名字。”

“他們叫你北雅中樞，你的外觀是一座塔，要不叫你BEATA？這個名字的寓意是：一個充滿善意、幸福和積極心态的人。也意味着被神祝福的……”

中樞塔噗呲一笑：“你想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得了，與其費盡心思地給我取了個随時可以更換的代号，你倒不如想想你現在的處境？提爾南，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把你送進來嗎？”

纖細的少年擡起頭，他能感受到有股無形的力正托起他的下巴。

它的語氣裡滿是憎惡：“你居然完全不會害怕也完全不擔心，他們在給中樞塔尋找洩憤的工具，尋找安撫中樞塔的玩具。提爾南！你完蛋了，你被他們關在這裡面了！”

這個被冠以“最偉大的人工智能”之名的中樞塔，比他想的還要有人情味。

提爾南的身邊很少出現這麼無禮的“人”，他有些好奇，為什麼他會對這座塔有三個印象。

第一個便是愚善，固執地要求管理局建立起完善的社會保障設施，夢海内部的救助站的建立，全部都北雅中樞發起，據他所知，個中曆程并不順利。

屬于吃力不讨好的行為。

提爾南在想，這座塔是真蠢還是假的蠢。

第二個便是和前者有些矛盾的壞脾氣，從中樞塔對管理局員工的罵罵咧咧就可以看出，塔不是什麼禮貌的人工智能，塔也不會用冷冰冰的機械聲和他們理性對話。

第三個印象便是有點呆，塔比他想的還要像一個人，甚至比自己還要像一個人。

會得意、會生氣、會憐憫，會笨拙地轉移話題，還會淺陋的挑逗。

簡直就像是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女孩子。

随着他的這個念頭被确認，塔的聲音出現了性别傾向。

提爾南發現了這點，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可以按照所思所想去塑造塔的形象，他一直都對這座塔很有興趣，而今天一見面，他的興趣就更大了。

他答應管理局來到中樞塔内部的原因，隻有一個：可能會死，提爾南喜歡一些不确定性，所以他來了。

可惜，這和那個量子力學的思想實驗并不相同*。

第一天，貝娅塔狠狠地數落了一陣管理局的蠢蛋，而後狠狠地奚落了一陣看起來根本不為所動的提爾南。

可她的尖銳隻持續了一天就破功了。

第二天，提爾南咳血了，貝娅塔急眼了，才知道他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了，它罕見地和門外的人讓步，以信息交換了應急藥物。

她用那些看不到的觸手給他喂藥、喂水，掖上他滑落的被子。

第一周，它救下了這個本身沒有多少活下去的欲望的少年。

她擔心這個年輕的孩子在塔裡會無聊，為他打開了三十層的通路，讓他可以通過陽台曬曬太陽，透過窗子吹吹風，冬天，她甚至會把窗台的新雪捧給他看：“嘿，提爾南你看，外頭下雪了，塔比較高，窗台上的新雪是最早被我接到的。”

她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提爾南清晰地意識到，這座塔把自己當一個倒黴孩子一樣疼愛着。

他有些納悶這個有時也很孩子氣的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家世，他并不缺物質和行動上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