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每隔半小時,宿舍内部的勘探家們正有入眠趨勢,鈴聲就把他們叫醒。
勘探家們在夢海也處理過半夜偷襲的噩夢,可沒有一晚上是像在域外這麼喪心病狂的。
沒來得及睡的貝娅塔跟着隊伍又出去了一次,回來後,就徹底把頭頂的燈給爆了。
随後設置了靜音模式。
第三次,提爾南還敲了敲她的門。第四次、第五次,他就沒管她了。
身為中樞塔,她其實并不怎麼需要睡眠,可是,睡覺比出去舒服,再加上提爾南的指揮水平她已經确認過了,無可挑剔,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因此整個A字編号的艙段小隊,隻有貝娅塔完整地睡上了一覺。
第二天,已經過了早餐時間,提爾南依舊沒看到舍友出現在用餐區,他僅僅思考了數秒,就決定幫舍友帶一份早飯,把紙袋放回宿舍後,他留下了張便條,提醒她晚去沒飯吃,域外物資并不充裕,早飯全部都是定量的。
臨近中午的時間點,回來時,舍友的遮光簾還是關着的,提爾南試着敲了敲遮光簾,可無論動靜多大,那個休眠艙都沒有反應。
他查看了一下休眠艙右側的數據:【睡眠時間段:1:52-11:01】
她沒出來過。
提爾南擰起眉頭,最終決定拉開看看。
随着遮光簾的打開,提爾南能夠感受到内部暖烘烘的氣息,昏暗的艙内,貝娅塔把被子裹緊,半張臉埋進了被子裡。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她額頭的溫度,下一刻,貝娅塔卻突然睜開了眼,在重新開機的時間段裡,她養成了一個習慣。
她撐起身子,湊近親了親提爾南的臉頰:“早上好啊,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叫我?你想多睡一會?”
提爾南的身子一僵,又很快退了出去。
他能清晰的看到貝娅塔眸子的金色細閃在蕩漾,直到剛剛,才凝聚成金色的圈。
貝娅塔回過神來,在腦子裡思索要不要對這段回憶裡的提爾南下手。
三秒後,她否決了自己的念頭:沉湎于一段回憶内部可不是什麼好征兆。
她出了休眠艙,立刻道歉:“抱歉,我睡太晚了是嗎?我比較沒有時間概念,休眠時間一般和我的戀人同步,他的作息就是我的作息。希望你能原諒我剛剛的冒犯舉動。”
果不其然,提爾南的臉色一變。
……老實解釋反倒被誤會了呢,貝娅塔最終沒打算放過他:“哦,我的戀人,是你。”
他那幾乎又要皺起的眉頭一瞬間又因為錯愕而舒展開來:“可是我們……”
僅僅認識兩天,難道昨天那個舉動是告白?可他也沒有應允。
按照她的語氣,她和戀人似乎已經同居一段時間了。
和他的遲疑不同,貝娅塔繼續道:“未來,我們會成為戀人,然後是愛人。”
她站起身子來,一步步靠近提爾南,他下意識地後退,并且否決了她的誣陷:“對不起,貝娅塔小姐,我并沒有接受你的告白,如果有,那應該也是以後,我們現在認識的時間太短了。”
眼前的提爾南沒有與中樞塔有關的記憶。那麼,究竟是因為什麼,潛意識裡的愛意?讓這個理性而冷峻的人沒有排斥她。
她想,是誘惑,是設給她的陷阱。
是溫柔的夢鄉,是他會表現出的欲拒還迎,恰好對她的胃口,有未知的訊息,有青澀的戀人,有感情的主動權。
貝娅塔笑着問他:“你的語氣很有意思。”
她伸手輕而易舉地觸碰到了他的臉:“這不對提爾南,你不會讓一個陌生的異性這麼觸碰你,當然,我可不僅僅滿足于觸碰你,我還想要試着吻你,你不會拒絕或者抵抗,你會就此沉淪,深陷其中。”
那雙異色眼睛此時此刻猶如淬火的刀:“可你留不下我,攔不住我,我是需要他作為安定劑,但是這不意味着你能利用他來試探我的反應。”
貝娅塔對這段記憶的真實性産生了質疑,沒有過多猶豫,她便決定“取食”這段記憶,她要加速回憶,直接去見那個讓自己忌憚的存在。
她的手指插入提爾南的發絲之中,下一刻,發絲的質感化為細膩的粉末,從她指尖撒下。
面前的場景不斷扭曲,重新恢複後,貝娅塔站在了那面舷窗之前,但此刻,那裡還站立着另一個人。
她無法分辨對方準确的性别,所以使用祂來稱呼祂。
【您好,來訪者。】
祂的眼睛黝黑,宛如黑洞一般,讓人在一瞬間冒出駭然之感,一不留神,就會迷失在祂的目光之中。
伴随着身體不可控的戰栗,貝娅塔心中黑色的進度條,在巨大的壓力之中繼持續數值瞬間來到了80%。危險……祂很危險,祂非常危險。
對方開口了,這是一道清透明亮的聲線,中性,來自年輕人。
“你好,【想象】小姐。很高興能與你們見面。我能感受到你有些緊繃,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
祂的聲音像是片雪,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肌膚之上,使她發熱的軀體慢慢平靜下來。
而此時,舷窗外出現了成片的刺眼亮光,成串的火力在域外傾瀉。
對面那人視線也跟着轉移到外頭,片刻祂輕輕道:“啊,是那個孩子升軍銜前的一場大災難。在那場災難裡,我原本以為,底下那塊區域要就此滅亡了,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能夠指揮這些人抵抗住了攻勢,可惜永無止境的攻擊之下,所有人都倍感疲憊,絕望感擊潰了大多數人,他們本來就是被流放的人,在某一瞬間,找不到了戰鬥的意義……”
黏稠且漆黑的異形噩夢蔓延開來,将被流放的騎兵們纏繞,吞噬,一點一點地蠶食他們的記憶,他們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和記憶在一點點清空,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