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娅塔視線低垂:“預計在七分鐘後,他們就會返回,和我彙報他們收集到的消息。我們很快就知道人們在地下避難所裡面過着什麼樣的日子。”
不等未來回答,她自顧自說着既定的事實:“我無法理解你,我也無法理解他們。他們的食物庫存已經幾乎要見底了,可無人對于我們的到來提出異議。”
“他們能看出我們身上的衣裝和設備都嶄新而整潔,價格不菲,我們的精神狀态很好,完全可以不管我們,但是他們還是把我們迎進來了,為什麼?”
未來突然輕輕笑了一聲:“或許,他們已經太過于疲憊了,他們無法喘息,自然也就沒有多餘的心思耗在作惡多端上。你認為呢?”
貝娅塔答非所問:“我很好奇,你一直以來,都看到了什麼?【觀察者】,未來先生。你們的到來實在是讓人惶恐,在這片狹小的,岌岌可危的土地上,究竟是為什麼會行走着如此之多的權柄化身。”
對方灰白的面具朝向了她,語調未曾有過一絲起伏:“我看到的内容與你無異,不過,我還對災厄感興趣。”
貝娅塔壓下心中的詫異,卻無法阻止悲痛的流露:“原來如此……你在追逐噩夢。你在觀察它們,你在觀察人們如何應對危機和絕望。你所象征的權柄之中,一定和災厄有關……”
追逐變化莫測的噩夢,祂所象征的權柄之一,是【演化】。
貝娅塔在一瞬間全都想明白了,可她甯願自己不明白。
面前這位殘忍至極的神明,來自更宏大的世界,踏足這片土地隻為了觀察瓦爾迪斯人民的苦難,可是祂确實沒有理由伸手。
貝娅塔也知道,面前的這位權柄化身,象征着【未來】和【演化】,這是兩個沒有傾向的權柄,祂遠不如【終焉】危險,面前這位是絕對的中立神明。
中立意味着,祂同樣也無法出手幹涉夢海的一切。
祂追逐噩夢,也隻是因為噩夢迫使人類社會演化,祂所目睹的一切,就像一本血淋淋的書籍。
貝娅塔緊握雙手,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試圖以一個講述者的角度來說出這片大地之上的故事。
“起初,我還不太敢相信我收集到的信息,我一次又一次地掃描,我一寸一寸地尋找,每一分每一秒,數據和信息都在我的腦海中湧動,那些回傳回來的信息卻告訴我……這片土地上沒有勘探家,面對掠食者,人們沒有硬甲,沒有利齒,沒有尖牙,他們能做的隻有躲避,竭盡全力地保護好自己。”
“這群被抛棄的人,甚至不願意死在這片土地之上。沒有一具屍骸,被這片絕望的土地接納。”
“他們緊緊地聚集在一起,無論生與死。”
“他們相伴着躲過無數個日夜,直到自己變得麻木,變得疲憊不堪,他們都沒有忘記,在災厄面前,生命隻有聚集,才有生機。”
“在平等的絕望籠罩下,人們并沒有克服自私,但正是因為個體的渴求,渴望能得到安慰的人們,從彼此身上獲得唯一的溫存。”
“他們的歌謠這般歌唱:神抛棄了我們,自然抛棄了我們,命運抛棄了我們,好運不會降臨,安眠不與我們相伴,我們隻能相擁,用我們的體溫,給彼此取暖。”
因為穩定領域的塔被封閉,塔的權限被管控,塔的能力無法進一步擴散……這便是瓦爾迪斯,無能力者之國,殁亡的國都,噩夢的餐廳。
這便是貝娅塔能夠得出的真相:他們出生的土地,本身就是一個夢魇。
“未來”取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深深呼出一口氣,繼而笑道:“你幾乎得到了所有的答案。這裡的一切有悖大部分世界的社會規律,我因為好奇而來到了這裡,成為了你口中的【觀察者】。”
貝娅塔有一瞬間,思考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輕輕開口:“我所立足的這個闆塊,是夢海其他三個闆塊的終點,是我們可能的一種未來……”
貝娅塔,你所象征的太輕,而天秤的那一側又太重。
你所面對的,是【終焉】的來訪,是【演化】的降臨;捕夢的邪神下落不明,絕望在這個世界漫行;權柄化身們觀看的一場悲劇,泛起小小世界破滅的漣漪。
貝娅塔,你的身體矮小,可你需要支撐的又太過龐大。
面前的神明突然問她:“在你想象的未來裡,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貝娅塔尚未回答,隻是擡頭看他,将歸來的隊友的身影一并收入眼簾,幾個年輕人的表情都和貝娅塔一樣,寫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正如貝娅塔所言,幾人盡可能地收集到了這裡的信息,調查的過程中,貝娅塔就源源不斷地收到了他們的反饋,這些信息再次應證了她的判斷。
我們正身處巨大的墳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