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娅塔的身軀不斷地崩解破碎，卻又不斷地被這些碎閃修補，她像是不斷地被拆解又重組，血液被光芒包裹着，漸漸地，她仿佛已經記不清自己為什麼需要維持這個人形，維持着這副模樣。

一個又一個的細微權柄，一件又一件的神骸，伴随着這些【遊客】們東奔西顧絕望又無助的記憶一點一點地進入夢海中樞塔的體内。

她并沒有因為殺死這些位格低于她的看客而愧疚，也沒有因為複仇的成功而喜悅。

她隻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傷，可真奇怪，她分明感到心中空空如也。

貝娅塔将視線投向喬伊蘭德。

她看到居住在次等平民區的女人緊緊抱着自己的孩子，她聽到那個智力缺陷的孩子指着窗外漂浮的金色光粒喃喃道：“媽媽，雲在流血……”

慌張的女人瘋狂點擊手環，想要明白這一幕究竟是什麼情況。

貝娅塔看到癱瘓的武器市場的路面上，散落着一張張的宣傳單，“絕版噩夢體驗卡帶”幾個大字無比顯眼。

她看到權貴們聚集的舞廳内，侍酒的機器人突然噴灑金色液體，尖叫聲中，賓客們的真絲禮服被灼出星圖般的破洞。她看見貴婦人撞上香槟塔，看見紳士的翡翠胸針紮入皮膚 ……她看見空中觀景台上有人瘋狂拍打智能玻璃幕牆；她看見神父将聖水潑向顫抖的信衆；記憶販子舞動着手裡的神經貼片；流浪漢的破毯子在金液上沉浮……

貝娅塔第一次如此細緻地審視着這片土地，良久，她像是與它初次見面一般，打了個招呼：“你好，喬伊蘭德。你好，娛樂至上。你好，歡欣。”她頓了頓，“——這些力量不多，但已經足夠了。”

她将自己的手臂擡了起來，遙遙望向遠處漆黑的天際線：【諸位，請向你們的樂土說再見，新的一天即将到來。】

停留在地表上的兩人暫時從貝娅塔留下的【精神信标】之中抽離，擡頭仰望着光河的盡頭。

他們始終無法看清貝娅塔的所在，卻在這時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勁風，兩人立刻壓低重心。

“抓緊！”

這聲吼被淹沒在天地崩裂的轟鳴中，風聲獵獵，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餘光之中，高聳入雲的巨塔射出了一道熾亮的光束，它洞穿黑夜，直指域外。

刹那之間，兩人的視野内部皆是雪白一片。

地面開始隐隐震顫，耳畔穿來了無比清晰響亮的碎裂聲，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迸裂開來，悶響自空中傳來，不一會兒，地面一次又一次地震動，都昭示着那些碎片掉落了下來。

埃策爾感覺自己的身子被地面颠了幾下，四周的動靜實在太吵，他在狂風當中艱難地向雷米爾靠近：“貝娅塔究竟破壞了什麼東西？”

不等雷米爾回答，同伴溫和得有些失真的聲音解答了他的疑惑：“我推倒了隔離各大闆塊的帷幕，我要讓夢海緊密相連。”

埃策爾和雷米爾的神情都瞬間空白，他們無法想象這意味着什麼，也無法理解她這麼做的理由，以及這麼做的後果。

盡管貝娅塔目前的能力依然有限，讓喬伊蘭德人知道其他不穩定闆塊在經曆什麼已經綽綽有餘，她将噩夢與勘探家的信息一一填入了喬伊蘭德人的腦子裡。

貝娅塔要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噩夢會泛濫成災；夢神的屍骸被貪婪者玷污；樂土受竊賊照拂。

她不在乎這些人會是什麼反應，她也不考慮後果，相較于她曾面對的以及未來将面對的，他們面前的一切微不足道。

貝娅塔要将這些曆史翻出來，烙印進他們意識之中。

她給了他們勘探噩夢的記憶。

【不要質疑你們腦中多出的記憶，因為很快，這些記憶中所見到的場面，将會成為你們再熟悉不過的日常——】

她的聲音在寰宇當中回蕩。

【我親愛的朋友們，現在請擡頭看看你們面前的日出，日出的方向，有四個領域，他們是恩菲爾德聯邦，德瑞姆帝國，伊萊西姆共和國，埃舍裡亞。那裡是我旅途的起點。】

無人望見的高空，貝娅塔伸出左手。

【面朝日出，看向你們的左手邊，那個方向是殁亡的國都，瓦爾迪斯，你們或許以為他們已經毀滅了。事實相差無幾，瓦爾迪斯人民的人口确實因為噩夢的侵擾而銳減，他們的人口僅餘上千人。】

貝娅塔頓了頓，展開右手。

【你們的右手邊，則是一片沒有人類的淨土，也是我的終點站。】

【你們仰仗着天際線公司從第一闆塊盜竊的夢神遺骸，讓你們的國土變得穩定安逸，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建造出固定的噩夢來供你們消遣與享樂。】

【縱容着獵神組織在你們的領土生根發芽，讓域外的财富流入你們的口袋，而苦難的人民被你們以邊境高牆隔絕，可你們未曾想過向他們伸出援手。】

【你們冷血，你們自诩高貴，你們自命不凡。】

【很抱歉，從現在開始，喬伊蘭德不再是一片可以醉生夢死的樂土。】

【給我把你們的頭低下，收起你們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跪下——然後向他們磕頭。】

【我擔心你們可能有些混亂了，這樣吧。再次向你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夢海中樞塔，你們也可以稱呼我為北雅或者貝娅塔——你們的夢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