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并未點燈,昏暗的光線下,時纓說話時的眼眸漆黑明亮,眼瞳裡浮現出雲鏡禾的模樣。
雲鏡禾目光與她對視上時還有些不太習慣,先前看不見尚且還能坦然些,但現在這般近距離的注視是一種陌生的體驗。
她下意識想後退一些,保持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
但時纓不允許她退縮,她雙膝跪行又往前了些,拉着雲鏡禾靠近自己,後者被拉着往前,鼻尖碰鼻尖,氣息互纏了一瞬。
雲鏡禾頓了頓,用認真且清晰的聲音說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她現在面對時纓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情況,已經學會了盡量淡然以對。
時纓自顧自沉思了下,“很突然嗎,可你親我的時候也很突然啊。”
雲鏡禾沒想到她居然會提起這個來,但自己又沒法去反駁她先前更突然,不然顯得好像是在計較誰先這樣做的一樣。
“你知道成親是什麼嗎?”雲鏡禾有些擔心她不知道成親意味着什麼。
“當然了,”時纓兩隻手分别豎起一根食指,将它們并在一起,“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嘛。”
“你當真想好,要在我身邊,與我共度一生?”雲鏡禾緩緩問道。
“為什麼一定要加上限定的時限,難不成隻活這一生嗎?”時纓反問她,“看好未來每一刻的眼下不好嗎?”
雲鏡禾有時候覺得她說的話當真有大智若愚的意味,讓人無從辯駁。
“好,不過此事并非小事,須得從長計議才行。”她找道侶一事雖然不必征求她人意見,但她還是希望不能太過草率,以免委屈對方。
但時纓顯然和她想的不一樣,“可是倘若所有的事情都是計劃好的,那該多無趣啊。”
這話恍然間好似擊中了雲鏡禾的内心,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是被“安排”好的。
她出生于京中的一個官宦世家,小時候因為根骨好,被遊曆的師尊看中。
家中覺得送她出去修仙問道能為家族氣運增添一抹助力,遂而答應師尊讓她将自己收為親傳弟子,此後便是跟着師尊和師祖在太倉山不斷修習破鏡。
這一路來,雖然沒有人強迫着她去如何行事,但她一直都沿着那條世人皆能看見的大道走着,不曾行差踏錯半步。
此刻回首望去,卻發現這走來的一路上隻看見自己枯燥乏味的背影,獨自一人行走于其間。
而在她面前的時纓,光看外表,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躍然于表的靈動之氣。時間予雲鏡禾來說是漫長的踽踽而行,而在她身上則是出色的點綴。
她心裡突然閃過一瞬的慌亂,自己在時纓的眼中,是不是真是一個古闆無趣、乏味至極之人。
雲鏡禾在修習上遠超同輩者,所以從不懼怕會被衆人抛棄在身後,可她這一刻卻有些恐慌,怕自己會被時纓所“抛棄”。
“你,”雲鏡禾緩緩握拳,“會不會覺得我太過無趣,而後離開。”
就像後山腰那隻再也沒見過的狸花貓一般。
時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要想有趣自會去找有趣的事物,為什麼要離開你呢?”
雲鏡禾聽完還沒來得及高興,眼皮隐隐一跳,瞬間想到她之前那些驚世駭俗的話。
“不行!”雲鏡禾沉聲阻止,“你若是選了我,這輩子都不可以再踏入那些尋歡作樂之地。”
“诶呀,我知道啦。”時纓微微鼓了鼓臉頰,表示知曉。
雲鏡禾有心再說點什麼,有最終還是忍住了。
“所以,成親嗎成親嗎?”時纓繼而重複追問道。
雲鏡禾面上出現了猶豫,“可是時間太緊,很多事情都會來不及準備。”
她還是擔心這個,怕這樣會委屈時纓。
時纓聽她的回答,瞳孔微微放大。她心知這事有戲,唇邊揚起醒目的笑意,“不會啊,有你不就夠了。”
她的話語仿佛一道暖陽落入心間,讓人也忍不住跟着微笑。
雲鏡禾定定看着她,眉眼忽而微垂,輕笑聲起。
時纓覺得眼前這一幕莫名有些晃眼,雲鏡禾笑起來的時候,那些微顯肅然清冷的五官好似春雪消融般,露出泛着絲絲暖意的冷玉。
雲鏡禾緩緩擡眸,握住她的手,好似感覺到了一瞬的往回收,但很快就消失了,好似那隻是她的錯覺一般。
她掌心的溫度比時纓要高些,對方的手似乎總是偏涼些。
雲鏡禾朝時纓的臉上看去,眼眸微轉間,身子微微傾向她。
“還沒告訴你,我的眼睛已經能看見了。”她的指尖輕輕觸上時纓的臉頰,語氣輕柔。
裝作自己沒發現她能看見的時纓笑道:“怎麼樣,我不醜吧,現在是不是可以不擔心和我成親的事情了。”
雲鏡禾不由得清淺一笑,笑意淡若清風,“嗯,你很好看。”
她擔心的從來就不是她的樣貌。
“當然啦。”時纓語氣裡帶着滿滿的驕傲。
巫風說了,她長得像阿娘,阿娘可是最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另一位阿娘長得是何模樣,巫風讨厭她,自然不會和她提起。
“在想什麼?”雲鏡禾發現了她的走神。
時纓轉了轉眼珠,“想我們成親的事啊。”她想起自己現在不能和先前一樣肆無忌憚了,雲鏡禾已經能看見了,得小心些才行。
“成親一事,”雲鏡禾松了口,“再急也不能是今天,明天我們去城中去看看。”
她心中還有些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