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白的手指略顯僵硬地動了動，纏繞在指間的鎖鍊随之發出細微聲響，很輕，卻重重地撼動夏南星的神經。

他幾乎是有些顫抖地将手擡起來放到面前，仔細觀察掌心的紋路，再緩緩翻到背面，手指彎曲，折出好看的骨節。

視線從手上移開，夏南星低頭，站在原地開始打量起身體的其他部位。除了沒穿衣服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根灰白毛發。他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人的。

他終于變回人了。

原來喝酒真的能變回人嗎？

夏南星忍不住往健身房走，他迫不及待地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走了兩步卻被絆住。

鎖鍊在他還是貓的時候在各種家具之間纏了個遍，現在的長度已經不夠他去任何一間房間。

可他明明沒有喝醉，為什麼還會做出這種蠢事。

夏南星歎了口氣，隻好趴下來，光着身子爬着穿過茶幾的腳，一邊爬一邊覺得這樣有點變态。

穿過茶幾，又穿過一邊的置物架，大型家具都鑽過後，隻剩下一隻高腳凳。

這隻凳子憑他現在的體型是無論如何也穿不過去了，夏南星無奈隻好拎着凳子去了健身房。

站在全身鏡前，夏南星再次震驚。

他的頭頂長着一對貓耳朵。

灰白的顔色，和他灰色的頭發竟然融合得很和諧。

他擡手摸了摸原本屬于人類耳朵的位置，隻摸到柔軟的頭發。順着頭發摸到頭頂耳朵的位置，是十分柔軟又真實的觸感，還帶着溫熱。輕輕揉了揉其中一隻，耳朵便迅速地抖了一下。

夏南星震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餘光被下面某個毛茸茸的、蓬松的長條狀物體吸引。

他輕輕用了下力，那個長長的條狀物也跟着動了動。

夏南星倉促地伸手一撈，不敢置信地望着手裡的東西。

尾巴為什麼也還在。

因為本身就是長毛貓，他在做貓的時候這條尾巴就顯得過分蓬松，沒想到變回人後，竟然還變長了，就像電影裡魔法師們騎着的掃把。

夏南星捏了捏那根尾巴，再一路順着向上，最後停在了尾椎的地方。

除了有點癢外，還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形容不來，但覺得很舒服。而與此同時，鏡子裡，他身前某個部位莫名地有了反應。

一瞬間，他幾乎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松開尾巴，夏南星迅速地離開了健身房。

他不過是做了不到三個月的貓，就已經這麼變态了？

身上光秃秃的，沒有毛發覆蓋，夏南星感到有點冷，也很不舒服。或許應該先找一件衣服來穿。

第一次以人的姿态進入裴景修的卧室，夏南星竟然感到不自在。他看了看那張他睡過無數次的大床，覺得臉頰開始發燙，慌忙别過臉想往衣帽間走。

夏南星在衣櫃的最角落裡面找到一件看起來自己勉強能穿的T恤。

這件衣服看起聲來很新，大概是因為尺碼太小，他從沒見裴景修穿過。

但怎麼穿進去又是個問題。

脖子上還綁着鎖鍊。

那根長長的鍊子在變回人身後顯得更細，似乎輕輕一扯就能斷。偏偏夏南星怎麼扯也沒用，反倒雙手因為用力被扯得通紅。他隻能絕望地将T恤放回去，轉而找出一件灰色襯衫。

襯衫是很柔軟的綢面，穿在身上很舒服。而且襯衫很長，穿在身上能剛好遮到他的大腿中段。

夏南星很滿意，正要扣扣子，空然聽見樓梯處隐約傳來腳步聲。

他擡手的動作猛然僵住，屏住呼吸，耳朵動了動，認真辨别腳步聲的節奏，确認是裴修回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

夏南星不敢想象裴景修看見自己這個模樣會是什麼反應，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如何反應。

他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原地轉圈圈，最後一擡腳鑽進了衣櫃裡面，撥過衣架用那些長長的衣服将自己遮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聽着裴景修的步伐，夏南星近乎是同步在腦海裡出現了畫面。

他看見裴景修一邊上樓一邊解開外套的扣子，随後停了下來，大概過了幾秒後，才将外套和包一起扔在沙發上，随後踩着沉沉的步子走進卧室。

一連串細碎的金屬碰撞聲，接着，脖子上的鎖鍊似乎晃了晃，夏南星心髒快要跳出胸口，他下意識地抓住脖子上被裴景修臨時換的黑色項圈。

晃動的節奏越來越明顯，力度也越來越大。

咔嗒一聲，随着衣櫃門被推開，擋在面前的衣架被人大力撥到一邊，刺眼的白光打在臉上，夏南星被刺得閉上眼睛。

男生身上隻穿着件過于寬松的襯衣，沒扣扣子，大片肌膚遮不住露在外面，在整體偏暗色系的衣服堆裡格外顯眼。

他蜷在角落裡，關節碰在衣櫃牆壁上，因摩擦而泛起粉紅。眼睛睜得圓圓的，滿是驚慌失措的害怕，燈光揉碎在裡面，像閃爍的星辰。雙手緊緊抓住脖子上的項圈，一副走投無路的可憐模樣。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小心翼翼地塊睜開眼睛，怯怯地擡頭望着站在衣櫃外高大的身影。

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臉上的情形，但如有實質的目光打在身上，讓夏南星很快低下頭不敢看。

他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說過人話，甫一開口，聽見自己的聲音竟然抖得不像話：“我、我...”

裴景修攥着繩子的手突然用力，繩子收短，另一頭的男生被扯得往外探出大半身子。

夏南星被迫跪倒，一隻手把住衣櫃門框，一隻手抓着項圈，驚恐地望着男人，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聲音。

如果是之前，他大可以大膽地順着男人的手臂爬到男人懷裡撒嬌求抱，但這些事情現在都不能再做，他隻能眼睜睜和裴景修對視。

裴景修眼底神色複雜，他垂眸盯了會兒，忽然拿出了手機。

看見他撥動的手指，夏南星來不及顧及其他，一把撲過去按住他的手，哆嗦着說：“你、你是不是要報警...别、能不能不要...”

不知道是太久沒說話，還是太緊張，他說話也不利索，磕磕巴巴地，“我、我能解釋的，我不是壞、壞人！”

盡管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鄰居家的衣櫃這件事聽起來就沒什麼好解釋的，但夏南星還是認真地措辭，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不像變态，“我其實是你的鄰居，我們之前不是有見過嗎？好、好幾次...你還有印象嗎？上次見面還是在樓下電梯口，你還幫我拿東西...”

說完立即又補充了一句，“能不能不要報警。”

裴景修很輕地微微眯了下眼，神情看起來耐人尋味，看了看男生頭頂的貓耳朵，說：“我不報警，然後呢？”

“然後...”夏南星咽了咽口水，仔細斟酌着，“然後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變成了一隻貓，再然後就被你抱回家裡收養了，你還給我起名叫星星。”

他抓起脖子上的金鎖，因為變成人後，這個項圈就有些緊了，這個動作讓他說話有些吃力，“這是你給我買的金鎖，上面有你的電話号碼，還有GPS定位。”

男人沒說話，也沒什麼反應，不知道信了沒。

但夏南星代入自身想了下，正常人肯定是不會信他這套說辭的，于是指着自己腦袋兩側說：“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讓人相信，但你看，我是沒有的的耳朵的。”說着更殷切地低了頭，指着頭頂的貓耳，“我的耳朵長在這裡，你可以摸一下，是不是跟你的貓的耳朵一樣。”

裴景修收回手機，放進口袋，随後擡手放到男生頭頂，指尖碰了碰其中一隻耳朵。

夏南星忽然縮了一下。

那隻被碰到的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溫熱的手指輕輕撚着貓耳，感受着指間的毛茸茸觸感，淡淡開口：“我記得你。”

夏南星眼睛亮起來，正要繼續說話，卻聽見男人接着道：“搬到隔壁一年半，經常下班很晚，喜歡吃外賣，打遊戲，休息日晚上不睡覺，還喜歡偷看我，每次偶遇我後都會在後面偷偷跟着我很久...”

“那個是順路——”前半段聽着還正常，後面的話夏南星根本不敢聽完，匆忙打斷，“我其實也是要出門的。”

男人無情戳穿：“你沒有買車，卻一路跟着我到了車庫，直到我開車走了之後才坐電梯回去。”

“......”如果不是說的自己，夏南星就要以為裴景修訴說的是某個變态。

他無言以對，隻好轉移話題，“我沒有别的意思...那我現在...你能不能讓我回去...”

裴景修将手中鎖鍊再收緊一圈，男生的臉幾乎快貼到他的小腹。

他另一隻手還按在男生頭頂，指尖微微用力，抓着柔軟的頭發，說：“回去做什麼？”

頭皮被輕微拉扯，但還沒到疼痛的程度，隻是這樣仰着頭的感覺實在太壓迫，夏南星說話又結巴起來：“我、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鄰居，我肯定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