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校服的小女孩背着書包,手裡捏着一張被批改過的試卷,低着頭,緩慢地推開家門。
“哎呀沒事的,不過是一次考試而已。”跟在身後的父親上前兩步,來蹲下身體,輕輕撫摸着小溫柔的腦袋,安慰道:“溫柔這麼漂亮,就算沒考好也不會影響什麼的。”
這完全不是溫柔想聽到的。
小溫柔并沒有回答,隻是看着卷面上的分數。她明明記得自己有好好地答題,但是等卷子發下來之後出現了一大片污漬,蓋住了她本來的正确答案,進而影響到她的分數評定。在平時她都是班級前列,而因為卷子的事故滑到了班級中遊。
可是更讓溫柔難過的是,沒有人關心她到底是什麼原因導緻的成績下滑,他們隻是安慰她“沒事的”。
不知道為什麼,自她懂事起,總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幹擾她拿到更好的成績。即使後來溫柔還是說服自己,這一切隻是偶然——沒想到這些隻是某些事情開始的預兆。
這樣的生活一直來到了初中依舊沒有改善。
随着她的成長,溫柔的五官漸漸長開,長成了很多人都豔羨的模樣。經常在聚會的場合聽到有人在點評她的外表,她即使内心并不舒服,可也不得不佯裝開心的樣子,聽着他們的“誇贊”。
“哎喲,溫柔啊,好久不見啦,都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啦——也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家小夥子。”
“就是啊,聽說溫柔現在的成績很好對吧——那可太好了,以後上個好大學,嫁個有文化的!”
“對對對,不過現在可别戀愛,你的學習還沒穩定呢,千萬不要随便答應那些小男孩了……”
……
她似乎隻是飯桌上的話題。
諸如此類的話她聽過很多很多。
歡聲笑語間,溫柔隻覺得格格不入,垂着頭和杯子裡的眼睛對望,隻有她看到了那雙眼睛蘊滿的不甘和委屈。
她知道自己的外貌格外出色。可也是因為這樣,他們隻關注她的外貌,根本不關注她真正的想法。甚至在話裡話外,總跟不存在的人綁定,好像他們笃定擁有這樣的外表,就一定會走向那個方向。
她厭惡這樣的生活。
溫柔聽着這些話,又走過了初中生活,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到了市裡的重點高中。哪怕上了高中,她也沒有像某些人所期盼的“上了高中就跟不上了”——她依舊是年級第一。
以前出現的莫名其妙影響卷面成績判定的事情還在發生,但她已經有了一套特别的應對措施,總是能夠化險為夷。
當試卷發下來的時候,溫柔看着卷面上的分數終于松了一口氣,緊握的手随之松開。
“哇,數學又是前十,”同桌興奮地抱住她的胳膊,“溫柔,不愧是你!長得這麼好看學習也這麼強!真的打破了‘長得好看的人成績不會太好’的觀念,以後有誰拿長相說事,我就把你的例子甩到他臉上!”
溫柔對這些說法已經是習以為常,她隻是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但總有人看不慣溫柔拿到的成績,不遠處的男生大聲地說着:“誰知道她是不是自己考的,說不定靠她那張臉去找老師套的答案,誰知道呢?”
即使這個人被身邊的同伴猛地拍了拍,擡頭示意溫柔看過來的眼神。他也完全不在意,甚至擡着下巴挑釁道:“你說溫柔啊,我要是她我根本就不努力了。就這張臉啊,傍上個富二代不得輕松極了。哎呀,我們這些人就沒有這樣的好福氣,這輩子都過不上富太太的生活喽——哎,你說我怎麼就沒生成個女的呢?”
“衆所周知,不認同自己的性别,可以後天去做手術改變自己的性别的。”溫柔收回視線冷言:“哦我忘了,一個六科加起來還沒有我綜合卷分數高的人,怎麼會知道這些常識呢?”
對于這些人,溫柔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是沒有本事胡亂叫嚣的跳梁小醜而已,根本不會影響她的人生。
同桌雙手撐在桌上托着腮,側着頭星星眼狀看向她:“溫柔你是世界的‘寵兒’吧,有那麼完美的外表還有那麼聰明的大腦,真嫉妒啊。”
“是嗎?”溫柔收拾了自己桌上的東西,說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沒有誰是世界的寵兒,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的。”
“我就不行啦,我當時就不該學理科,那都是男孩子學的東西……”
溫柔聽不清頭敢說輕聲的抱怨,她捏着書脊的手緊了緊,片刻又松開,并沒有接上同桌的話。
她改變不了别人,她隻能改變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付出的辛苦不一定能獲得收獲,但如果完全不去努力,就絕對不會有收獲。
當那些神秘的事件不會再出現的時候,溫柔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更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溫柔?又在熬夜看書嗎?”父親敲了敲溫柔敞開的房間門,似乎感覺自己過于嚴厲,于是放緩了語調:“熬夜可對身體不好——再說了,考不好就考不好呗……上天給你這麼好看的臉,說不定就是拿走了點你學習的能力,總要平衡的嘛……”
“别管我!”父親不解的眼神被她隔絕到門外,溫柔将頭往後仰靠在門上,看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她滑坐在地面,一隻紅筆滾落在不遠處。
書桌上電子鐘剛走過零點,攤開的練習卷上到處是紅筆的批改印記,正确的答案寥寥無幾。練習卷上一道道批注的痕迹愈發用力,最後一筆的痕迹甚至劃破紙張,表露下筆時的不平靜。
溫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記性越來越差,以前花半小時就能消化的内容現在要花上兩到三倍。
她感覺腦海裡有一層看不見地紗阻隔着,似乎就是從那件事開始的……
窗外萬籁寂靜,僅剩幾戶人家還亮着燈光,晚風從窗戶闖入,拉起窗簾愉快起舞,桌上的紙張不甘冷落,“嘩嘩”作響。
“我真是上天的‘寵兒’嗎?”沒有理會周遭的一切動靜,膝蓋托着雙臂,溫柔将臉埋在雙臂間看不清臉色。她的聲音微弱,也有些顫抖:“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不如先拿走我這張臉,也不要先拿走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