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陽聽到一個很微妙的提示音，就像當時系統對陳朔要進行修正時她所聽到的那樣。隻不過這個時候，腦海裡并沒有出現系統是否正在“偏離修正”的聲音。

神秘聲音響起後，講台上的教授片刻停頓，扯起了一個官方的笑容，将他的想法娓娓道來：“我認為在戀愛階段，遇到合适的伴侶最好是往結婚這個方向走下去，這樣才比較符合這個社會穩定的發展的秩序，更能維持這個社會的平穩運行……”

後面說的什麼李朝陽已經聽不太清楚，她看着講台上專家僵硬的機械式笑容，瞬間感覺脊背發涼。此時的教授神态已不像剛剛說話時那樣大方得體，嘴角的微笑更像是被機械操控了某個角度——那種笑容的弧度讓李朝陽馬上想起那時候的陳朔。

李朝陽聯想起陳朔當時奇怪的變化，和現在教授嘴角如出一轍的弧度，她很難說服自己這隻是一場偶然。

也是在這一刻，李朝陽想起溫柔提到過，張明月見到溫柔的第一面所說的那句“我是為了你内心動搖而來”。難道張明月是在暗示什麼嗎？

一直鼓勵溫柔要堅定自己、差點被系統抓捕都要喚醒陳朔的張明月，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麼系統的秘密，是不是知道系統真正的目的？

那個神秘出現的系統聲音，安排給自己所謂的主線和任務，究竟又扮演着這場劇目裡的什麼戲份？

李朝陽想不明白，下意識将視線放在了手腕上。仿真手環的系統面闆有規律地緩慢閃動着，就好似真的在呼吸。

有那麼一刻李朝陽懷疑是不是系統抱着惡意的想法驅使自己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

系統沒有理由這樣做。就像系統常提到的那樣，它們的目的隻是為了維護每個位面的穩定，促使位面核心崩潰對它們來說是最得不償失的事情。或許這一切隻是巧合與誤會呢？

盡管李朝陽心裡還是隐隐覺得不太對勁，但她這樣說服了自己。

如果想要得到更詳細的信息，從系統那邊是得不到答案了，或許還有機會和張明月見面的話，想辦法從張明月那裡知道更多的信息吧。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回歸到當前位面解決關于石如珏的問題。

戀愛的結局到底是不是結婚呢？

換句話說，如果戀愛的結局不是結婚的話，那戀愛的結局會是什麼呢？

李朝陽将這個疑問交給了石如珏。

這幾天石如珏正好結束了一個項目，她趁着之前加班攢下的調休假，請了好幾天專門陪李朝陽在這所城市四處逛逛。

今天本來也安排了出行計劃，但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而被打斷擱置。不過即使是懶洋洋地窩在家裡，也特别适合探讨一些深入的問題，比如此刻。面對李朝陽的發問，石如珏并沒有當成小孩子少不更事的發言，而是認真地咬着吸管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戀愛的終點不是結婚。”

石如珏拿起水杯從沙發上起身，慢慢地走向陽台。室外的雨鋪天蓋地潑灑下來，整個世界被拉上厚重的雨幕，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前方。石如珏看向雨幕中看不太清的休閑公園，那是她平時習慣運動散散心的地方。這是石如珏自己精心挑選後買定的房子，也是真正屬于她的地方，也隻有在這裡才能徹底地卸下防備、放松自己。

其實連石如珏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她家裡的具體位置。這對石如珏來說是獨屬于個人私密的住所，她隻告訴特别要好的朋友，當然李朝陽是個例外。

石如珏看着外面模糊的一片，好像自己的腦海也被蒙上一樣的雨幕。她對李朝陽說的那句話其實自己也不敢肯定，但她始終覺得二者不能被畫上等号：“戀愛是戀愛，婚姻是婚姻，沒有說戀愛的終點一定是婚姻，婚姻的開始也不一定是戀愛。”

李朝陽看向石如珏的背影，追問着：“可如果戀愛的結局，不是婚姻的話，那戀愛會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的呢？”

李朝陽提出來的也是石如珏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的，她隻能茫然地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水杯裡自己的身影，轉身歎了口氣望向李朝陽，遺憾地開口：“我也沒想明白這件事情，隻不過婚姻在我心裡有特别的場景，或許可能是一堆雞毛蒜皮組成的瑣事。而戀愛隻是非常純粹，就好像可以把一切都維持到特别簡單的模式之下，不用去操心那些生活中帶來的瑣事。”

對于石如珏來說，戀愛就像是兩人所構築的烏托邦，隻需要考慮情感上的交流，而不用考慮現實生活中的因素。誰也沒有辦法下定論，當純粹的感情融入日常生活之後，是否能夠接受除了感情之外，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

“在面對感情的時候，我可以付出全部的精力，用心經營好這一份難得的情誼。但在融入到生活中的時候，我又清楚地知道我是一個多麼……難以言喻的人。”石如珏聳了聳肩，苦笑着說，“也許朝陽你并沒有談戀愛，你可能不能理解這種感受。有時候我也不理解這種感受……可是我們總要結婚的，不是嗎？”

說道後面，石如珏的語氣完全低了下來，這個問題是她第一次對外人開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真是這樣的嗎？李朝陽無端地想起了那個人，她似乎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義無反顧地站在大衆認識的對立面。可是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非原則性問題的立場相悖和道路不同，都不應該分出對錯，隻是基于不同個體所作出的選擇而已。

——不是的。

如果張明月在，她一定會這麼說的。

于是李朝陽也學着張明月的說法，直直地看向石如珏：“不對的，不結婚是不需要理由的，結婚才需要。”

石如珏愣在當場，她眨着眼睛，努力消化着聽起來“離經叛道”的信息，她平時聽得更多的是“你為什麼不結婚”——好像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不結婚是不需要理由的。

緊接着李朝陽聽到了非常微妙的一聲，滴。

就像當時講座的那樣。

然後她隻看到石如珏笑了笑，沒有說話，錯開了自己的視線，轉頭看向窗外的雨幕。

滂沱大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迹象，沒有人知道晴天會在什麼時候到來。

或許此刻，或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