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走的道路。沒有人限制你的自由，你不一直還是你嗎？”爸爸并不理解唐冉此時的堅持到底是因為什麼，在他看來那些事情都毫無意義，一切的最終都該回歸正道。允許短暫擁有自己的喜好，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不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這不是她想要的“自由”……

唐冉完全失去了争辯的力氣，無力地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不斷流出，她壓抑着自己的哭聲，她隻覺得爸爸說的并不都是對的，但她有很難指出到底是哪裡不對。都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她真的有改變的能力嗎？

唐冉忽然感覺媽媽在她的後背輕輕拍過，輕柔地、帶着眷戀的。自她成年之後，母親媽媽就鮮少插入她和爸爸的對話中，她總是那樣沉默地坐在一邊，聽着她們的争執，就好像她一直是這個家的局外人。

可是今天一反常态的，她在兩人沉默地間隙，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既然她還不想過那樣的生活，又何必逼她呢？”

“呵，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為你一直寵着她，任由她任性，她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你早晚是毀了她！”爸爸對媽媽的話嗤之以鼻，沒有再看向她們，而是喝一大口茶，同時打開電視，繼續看他最喜歡的新聞。

媽媽輕輕摸過她的頭發，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她的手因為常年幹家務而有些粗粝，可摸到唐冉臉上時卻是那麼的輕柔，她的眼睛裡滿是對唐冉的心疼和不舍。媽媽直視着唐冉的眼睛，破天荒的沒有支持爸爸的言論：“你從小就是主意大的孩子，我從來沒有在你的人生中幫上什麼忙，你自己就已經很優秀了。媽媽真的很為你驕傲，如果你堅持要走現在的路，那就接着往下走吧；或許哪天你想換換另一條路的時候，那也還不晚。”

媽媽想了想，頓了一下，補充道：“如果以後你會為現在的決定而後悔的話，就恨我吧。正如你們經常說的，我就是容易心軟，是我态度不夠堅決而造成你之後的痛苦，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我希望你是有選擇的。”

唐冉伸手擦去眼眶裡的淚水，直視着面前上了年紀的女人。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看過媽媽的臉，因為年紀上來的原因，媽媽已經比印象裡的模樣蒼老了許多，皺紋爬上了她的面龐，也将青絲染得雪白。可是她的眼神依舊溫柔，依舊包含着一切。

——就像在被翻出數位闆的那天，唐冉沉默着低着頭，妄圖以沉默抗拒一切問題。那是她為數不多“叛逆”的時刻。母親緊緊地皺着眉，沒有說預料之中訓斥的話語，而是沉默很久，問唐冉：“如果你真的喜歡，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怕我罵你嗎？”

唐冉以沉默回應，兩人僵持了很久，久到唐冉以為媽媽會直接沒收數位闆，并言辭嚴厲批評她的時候，卻一反常态地将數位闆重新推回她的面前，話語依舊是幹巴巴的：“既然喜歡，就要堅持下去。”

她猛地擡頭，隻看到母親低着頭看向數位闆的樣子，直到現在她還記得，那時候媽媽露出了很少見的落寞和悲傷。

忽然之間，腦海中的畫面串聯起來。在最開始唐冉翻出畫筆工具是在書房的抽屜，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屬于一直支持她的爸爸——直到現在，她恍然記起來，最開始用那雙溫暖的手握着她，鉛筆勾勒出一個個活潑的簡體小人，教她畫畫的那個人，是媽媽。

可媽媽卻從來沒有提過。

……就好像這件事已經遠離了她的生活。

在公司的格子間裡，紮着高馬尾的女生轉動自己工位的椅子，看向周圍的同事：“最近有什麼新的投稿嗎？”

“有倒是有，不過我覺得這種東西不會有人愛看的，就拒絕了。”離得最近的同事頭也不擡地刷着手機，漫不經心地回應她。

“我看看呗，正好看一下現在的投稿比較傾向哪個方面。”一聽到有投稿，女生馬上來了興緻，挑了挑眉。

“行，發你了。”同事擡頭撇了一眼，倒也沒有多說什麼，結束了當前的對局之後，調出郵件轉發給高馬尾女生，“别怪哥沒有提醒你，垃圾堆裡是淘不到寶貝的。”

“你說錯了，不管什麼時候，她們都不是垃圾。”高馬尾的女生聽到這話沉了臉色，将手壓在桌子上，冷淡地直視着那個同事，幾乎将周圍的空氣凝結成冰霜：“我希望你對她們放尊重點。”

“好好好，你說得都對。”同事撇了撇嘴，沒有和高馬尾女生繼續争辯下去，嘴裡暗暗嘟囔了一句：“啧，事精。”

高馬尾的女生根本沒有在乎同事對自己的稱呼，她無所謂别人怎麼看待自己，但她絕不允許任何真誠的創作者被看輕，他們的作品無論成熟還是幼稚，都值得被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