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圖索照往常那樣走到山腳下，沒想到今天卻被旁人拉住手臂。

“那是‘神罰’，我們誰都出不去的。”好心的水果店老闆桑伊攔下來安圖索。

桑伊和鎮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總是默默地幫助許多需要幫助的人，也不會嘲笑别人。她總是力所能及地提供自己的幫助。

桑伊是善良的，從她的角度來看，安圖索一直做的都是無用功。

那可是祖祖輩輩都沒能跨過去的大山，僅憑安圖索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又怎麼能真的走出去？

可是桑伊，我們為什麼要“認命”？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們也一樣。

安圖索看出桑伊眼底對大山的恐懼，安圖索搖搖頭，握住了桑伊的手，她堅定而執着：“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

……

安圖索和桑伊的對話戛然而止，唐冉張開眼睛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闆，平息了許久胸膛翻湧的情緒。

她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拉開窗簾，陽光争先恐後跑入室内，将不屬于此刻的黑暗驅散。

唐冉去到客廳時，習慣早晨買菜的媽媽正好打開家門。唐冉接過沉重的購物袋，拎到廚房，順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又回到了房間裡。

唐冉習慣性的坐在電腦面前，卻不想打開電腦，夢裡的劇情還在拉扯着她的思緒，就這樣和漆黑電腦屏幕中的自己對視。

片刻後，她移開目光，掃向自己的電腦桌，她的桌上擺着許多粉絲給她筆下角色創作的同人制品。不僅在桌面，唐冉還有一個專門擺放的櫃子，就在自己身後。每當她看向那些小角色的時候，更對自己的創作有了實感。

在過去的設想裡，安圖索也會在其中占據一個位置。

媽媽敲了敲門，端着水果走進唐冉的房間。是唐冉喜歡吃的紅提，晶瑩的水珠還挂在果子上，愈發引誘人食欲大開。

“……真好吃，媽，現在的紅提貴嗎？”唐冉順手摘了幾顆一齊放進嘴裡，甜滋滋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将唐冉的情緒蓋住。她好奇地發問，卻沒有聽到回應。

偏頭看去，媽媽的目光凝聚在桌上的制品，眼中似乎還有一些……期盼？

“真可愛啊。”意識到唐冉的目光，媽媽笑着收回了眼神。片刻後，又忍不住看過去，歡快的語調毫不掩飾語氣裡的愉悅：“我以前也想過，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畫的畫也會被很多人喜愛。那時的我比你還瘋狂，因為當時還在上班，就幹脆下班之後偷偷地畫，光是速寫都畫了好幾沓。……那時啊，很多人都說，‘那家的小姑娘内向的很，一整天悶在家裡也沒有朋友’——隻有我知道，那些日子我有多快樂。”

歡快之後是輕輕的歎息，媽媽将故事的轉折輕描淡寫地叙述：“後來要結婚了，所以……也就沒有在畫。”

“媽媽……”唐冉不敢細想，那些沒說出口的經曆像細密的針紮在她的心上——她此刻的痛苦可能還不及媽媽割舍當年的分毫。

“是我主動放棄的。停下來就很呼吸一樣簡單。”媽媽的視線越過她，看向背後櫃子裡的同人制品，上前幾步、手指懸在上空，卻又不忍落下：“……可再想出發，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牽絆住腳步。再回過神來時，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那份心，也就慢慢淡了。”

唐冉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紅提，站到媽媽的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将自己的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後悔嗎？”

媽媽輕笑，拍了拍唐冉示意自己沒事，過去的日子恍如隔世，再想起來時心跳也不會加快片刻：“這是我的路。我總是要結婚的，不就是今天，就是明天，這沒什麼後悔的。”

“……我當年沒有堅持下來，可能算是我的遺憾吧。”媽媽伸手摸着玻璃櫃門，指尖輕柔劃過，眼睛充滿着懷念：“或許也不是，隻是有些懷念，懷念我也曾經離經叛道過。”

唐冉看着面前的女人，歲月從她的身上走過，留下層疊的皺紋和暗色的印記，曾經握筆的手在常年的家務中也變得粗糙。她已不再年輕，可看過去的目光卻也眷戀輕柔，又似乎和當年那個期盼着未來的青年身影重合，替主人說出那些舍不得。

唐冉想不明白，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為什麼我們非要結婚不可呢？”

“……這是我們的應該完成的任務，不是嗎？”媽媽回頭，柔和的目光落在唐冉的身上，隻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

果然還是唐冉還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啊，隻有小姑娘才會思考那些不符合常理的問題。

但也是小姑娘才會天馬行空，不受拘束。

關于媽媽的故事已經翻過一半，而唐冉的故事才不過走到三分之一。

接到郵件是在唐冉去面試的路上。

全家人最緊張的是她爸爸，一連交代了百八十遍注意事項。今天明明是十點的面試，爸爸六點就喊她起來準備。公司離他們家僅有一個小時公交車的距離，八點就被爸爸催促着出門。

去公司那邊的車雖然有三輛，但都是不同的路線。時間還早，唐冉随便選了一輛，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出于一直以來的習慣，她觀察着周圍人的神色，推測他們的性格和身份。現在正是大部分人通勤的時間，大家擠在在公交上，像罐頭裡的沙丁魚——唐冉記得有人這麼形容過。他們提着自己的包，滿臉倦意；又或是靠在椅背上閉目小憩。在他們身上，唐冉感受到一股濃濃的疲憊感，這或許就是她從未接觸過的，打工人的冰山一角。

或許不需要多久，她也将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唐冉的思緒越飄越遠，直到手機突然震動，是一封郵件的提醒——

“你好，我是zw漫畫網站的編輯初晴，我對您的漫畫特别感興趣，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您詳細交流？”

她對這個編輯名字有些印象，是zw漫畫網站一個比較有名的編輯，她經常聽趙哥提起過，不過是作為“反面教材”。但因為趙哥對她的評價不是很好，所以她當時出于保險起見，還是投稿給了另一位編輯。沒想到兜兜轉轉，命運還是把她們聯系到了一起。

隻看了開頭，唐冉下意識拉到最後，卻發現這并非是拒稿，反而是一封通過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