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通話記錄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去年接到過一次妹妹的電話,妹妹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而自己因為兼職忙碌着,隻顧着說幾句關心學習上的話,就匆匆挂斷了電話。
或許一切的轉變就是在那一天。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那麼自以為是,那麼天真地相信爸媽收了自己的錢就不會對妹妹怎麼樣。
如果她多關心一點妹妹,早點發現對方的異常,是不是就可以早點攔住這件事情的發生?
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拉回了王招的思緒,王盼撐着膝蓋,喘着氣笑着開口:“……姐姐,還好你沒走。”
王盼檢查過孩子的情況,發現沒什麼大事,将孩子交給孩子他爸。當她回到廳堂的時候,王招已經走了,蛋炒飯也沒吃。她眼睛尖,看到了蛋炒飯下厚厚的紅包。
王盼打開封口,裡面是一些散錢,她沒有數就重新合上。看到紅包裡零錢的時候,王盼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她知道那是姐姐身上的所有零錢。
她來不及多想,轉身就往村外跑去,跑到公交車站時,還好姐姐還在這裡等着她。
王盼勉強調勻了呼吸,開口:“姐姐,這麼晚了,已經沒有車了。”
“紅包你就拿着吧。”
兩人異口同聲。
王盼這才發現自己拿着紅包就這樣跑出來了,王招不知道怎麼面對妹妹,隻是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眼神:“我知道。”
“要不——”
“我是不會回去的。”
“不是不是,我說,”王盼将散落的頭發别在耳後,另一手捏緊了手裡的紅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要不讓我們送送你?”
“我們”,是指她和便宜妹夫。
一輛轎車從村口開出,停在了她們面前,前方的窗口降下來,露出方才沒來得及看清的男人的臉,叫什麼“周普”還是什麼的。
真是普通的名字,長得也很普通。
王招最後還是坐上了車,三人沉默着。周葡也沒有開口攀關系,沉默地開着車将王招載到了市區裡比較熱鬧的地方。
“謝謝。”王招雖然帶着氣,但還是下車前道了謝。
一碼歸一碼,她不是那種沒素質的人。
王盼也跟着下車,走到稍遠的地方,伸手抱住了王招的腰,就跟以前一樣輕輕蹭了蹭。王招站在原地低頭看着她腦袋上的發旋,心中不知道作何感想。
“弟弟在學校打了人,對方要十萬才不報警,爸爸媽媽借遍了親戚也才三萬。但是我結婚的話,彩禮可以給八萬。”王盼笑着聳了聳肩,笑容裡充滿了苦澀,“你剛剛問我,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沒得選。姐姐,我沒有你那麼堅強,也沒有你那麼有能力。可能我的成績是比你好一點,但是我根本承受不住他們的壓力……”
王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她也知道,王招一直以來都是内向敏感的性格,既不會和母親扯謊周旋,也不懂得拒絕,稍微施壓就會妥協。
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錯就錯在那個被嬌寵長大、無法無天的弟弟,和對弟弟無條件溺愛的父母。
……可是為什麼不跟自己說呢?
“姐姐,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總要自己面對選擇的。”王盼好像看出了對方的心中所想,笑着搖搖頭直起身和姐姐平視,“姐姐,我和你不一樣,我考不出去了……但是我也想走出去。”
“……你辍學了,你想過你的以後嗎?”王招艱難地開口,她知道沒有學曆在工作的路上會受到很多挫折。
“我想過的,以後我就會在市區找工作。”王盼笑了,将視線轉到在車邊等兩人的男人,“他在城裡開了店,等孩子再大點我們就會搬來市區住,也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回去——又或許以後再也不回去。”
“……這條路會很辛苦,會經曆很多波折。”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王盼歎了口氣轉身,“可我想走出去,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我都想走出去,我不要再成為弟弟的犧牲品。”
王招沉默着聽着妹妹的計劃,她才發現王盼并非她所想象中的那般一無所知,反而她為自己用另一條路謀劃了自己的未來,隻是那條路會艱難很多。
王盼說得對,拒絕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面對爸媽的無底線,趁他們還有“良知”的時候做出的決定,還能在他們心裡留下些許好感。
這場婚姻并不完全是爸媽施壓的結果,還是王盼權衡利弊後的選擇。
王招坐上了前往高鐵站的首班車,整個大巴上空無一人,隻有她抱着書包。她轉頭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植被,腦海裡卻想起昨天臨走前妹妹的一句話:“姐姐,你的見識最廣泛。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們的命運從來都不公平呢?”
王盼的拷問一直在她的心頭萦繞,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為什麼我們的命運總是不公平呢?
這不對。
王招握緊了拳頭,直至指甲在掌心烙下痕迹,幾乎滲出血絲。她在心裡暗自種下一個長遠的計劃——
倘若命運不公,那便由我,為更多人撕碎這不公平的命運。
一年不行,那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這輩子。
我們都是平等的,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