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暗雲裹挾着初冬的冷氣自北往南侵襲着這座向來溫暖的小城。
綿綿細雨久不停歇,連同泛起潮腥的泥,繞過正在施工的這段路,江月停到學校時已經遲到了兩分鐘。
她把透明雨傘立在辦公室外邊,和同樣遲到的池和景颔首打招呼。
對視一笑,都知道待會兒鐵定要被主任批評。
年級主任是位年近六十的小老頭,花白銀發,挂脖眼鏡,以及随時背在身後的雙手藏着個小本子。
裡面不僅要記錄哪位學生違規違紀,還要記錄哪位老師今天遲到早退、講課不認真……
不止年底評優獎金要另說,關鍵是他們這一群成年人,還得跟小學生似的被貼闆報讓全校師生看見。
江月停入職一個多月,尚不清楚學校還有這些規矩。
池和景聲動唇不動的解釋,“咱們學校本來都快被合并到實小了,是一位慈善家經過重重審核捐了些錢,咱們學校才起死回生的。”
“所以咯,主任就一心想着做得更好,不讓那位慈善家失望。”
陳坤林拿着本子朝他倆走來,哼笑一聲,看上去像在說“終于逮到你們了吧”。
他看一眼牆上挂着的時鐘,“池和景,又是你,這個月第幾回了!”
池和景摸摸鼻子,在背後悄悄搡江月停的胳膊,“主任,您不是不知道成南路那邊重新鋪路,教師公寓剛好被堵住了嘛。”
江月停默默點頭,陳坤林繼續教訓:“身為老師就要當表率。”
“你看看跟你一個辦公室的江老師,一個多小時路程頂着雨也能準時到。”
陳坤林推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這才看清埋着腦袋的人正是他剛說到的江月停,一時語噎。
江月停讪笑一聲,“咳,今天這雨下得太突然,您知道……”
聲音越來越小,聽得池和景偏過頭憋不住笑得肩頭打顫。
陳坤林把本子往辦公桌一拍,高聲訓斥:“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下不為例”,他指着江月停說。
池和景餘光瞥見樓下某個身影,大聲喊道:“主任,你看那個人好過分,都遲到了還悠哉遊哉的!”
終于,等陳坤林邁着不太靈活的雙腿追下去守株待兔時,她們迅速溜進辦公室。
“你還在城西住呢?雖然教師公寓沒空房了,但周邊有些房子在出租呢。”
池和景從包裡拿出沒吃完的花卷,着急忙慌的咽下口溫水後,問江月停。
江月停點頭,“已經看好啦,跟房東約好下午去看看,合适的話這兩天就能搬進去。”
池和景哦一聲,“挺好,看你這段時間來回通勤快三個小時,我都替你累。”
閑聊結束,周一早上有升旗儀式,所有科任老師都需要在場。
九點的時候,雨停,太陽透過雲層灑下光亮,又要晴起來了。
江月停雖然隻是音樂老師,但也是二年級七班的帶班班主任,需要站最前面。
下去之前,她把上午要用到的ppt拷好,待會兒結束直接去音樂教室。
剛站好,班裡的學生就陸續從她這邊過,有幾個拉着她的手,甜甜的說:“江老師,今天可不可以上你的音樂課呀。”
周一基本是語文數學這些,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學數學與語文堪比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她矮下身,挨個摸過他們的腦袋,“音樂課在周二哦,快去集合吧,老師在這裡看着你們哦,都不許偷懶。”
學生一窩蜂跑開,江月停往後退半步,站在最邊上。
升旗儀式近二十分鐘,大家離主席台比較遠,三三兩兩閑聊着。
江月停感覺手臂被戳了下,池和景跟人換了位置挨着她。
“可不可以上音樂課呀,江老師”,池和景學着剛剛那個小學生的語氣,故意朝着江月停說。
誰讓她就上的語文課,這孩子居然就在她眼前說她的課無聊。
池和景聲音有些大,江月停能感覺到旁邊好幾位老師都在往她這裡看,她不自在的立在原地。
“你少來,别碰瓷啊。”
池和景嘟囔,“好好好,我不說了。”
這一處安靜下來,江月停用涼涼的手背觸碰臉頰,果然很燙。
她也不想這樣的,總是一激動就臉紅,蹲下一會兒再起來也會臉紅,因此她以前沒少被人笑過。
後來去看醫生,診斷結果是說她臉部毛細血管過多,在緊張害羞這些情緒加持下會使得交感神經興奮,刺激到腎上腺素後便會出現臉紅的情況。
實際上,她并沒覺得有多害羞或怎麼樣,隻是這種無法抑制的生理性因素讓她隻能慢慢适應,沒法改善……
眼見江月停快無地自容了,池和景隻好斂下逗她的心思。
第一次見到江月停,她就是這樣的黑色長卷發,被她挽起夾在後腦,散落下來的碎發堪堪遮住白皙的耳尖。
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唇邊長着兩顆褐色小痣,很特别的記憶點。
池和景轉移話題,“你房東是男是女哦,記得留個心眼。”
江月停臉上的熱暈已經褪下,她莞爾道:“嗯,我知道的。”